“再也回不去了”：宏福苑大火幸存者处境艰难

宏福苑是位于香港大埔区的一处住宅屋苑，上个月底这里被一场大火吞噬。

在香港一处屋苑发生大火造成159人遇难一周多后，这座城市正面临着一项重大挑战。它必须妥善安置数以千计的受灾民众，他们除了身上的衣服一无所有。

这起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香港最为严重的悲剧，让政府饱受质疑。香港是世界上生活成本最高、贫富差距最为悬殊的地方之一，人均居住面积还没有单车位车库大，现在，这场致命大火的幸存者正指望政府能帮助他们重新开始生活。

宏福苑住着4900多名居民，许多是工薪家庭，他们通过政府的资助房屋计划购得住房，在这里居住了几十年，直到这场凶猛的大火夺走了亲人的生命，也将他们的全部家当化为灰烬。

71岁的戴安娜·余和43岁的儿子住在一个位于六楼的两居室。她流着泪看着大火吞噬了她住了40年的公寓，她的两只猫被困在里面。“太可怕了——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没了，”她说。余女士将暂时住进一处原新冠隔离设施内的一间小房间，但她表示不知道要住多久。

目前，已有超过3800名宏福苑居民被安置在分散于全市各处的临时住所，包括昔日的隔离设施、青年旅舍和公屋。还有一些民众为了靠近读书地点或者为了就医和工作方便，选择暂住在亲戚朋友家。



大埔区的一处灾民安置点，摄于上月。

香港行政长官李家超呼吁市民“把悲痛与关爱转化为重建家园的力量”，并为受火灾影响的家庭拨款3亿港元。政府每天举行新闻发布会，通报不断上升的死亡人数，并持续向公众更新对导致火灾的渎职行为的调查。

然而，对于受灾民众来说，眼下最迫切的问题是生活要如何重新开始。



“我们都在等。救济金只能解决短期问题，但长期安置必须解决，”42岁的货车司机梁浩（音）说。他与妻子、两个孩子以及70岁的父亲一起住在宏福苑，房子是父亲在1983年买下的。梁先生一家目前暂住在宏福苑附近朋友的家中，以便孩子能就近上学。

在过去一周里，社会各界纷纷伸出援手。许多志愿者前来分发食物和衣物。这座有750万人口的城市已收到超过3.9亿美元的捐款。张贴在火灾现场周边建筑物上的海报列出了数十家同样提供捐赠的非营利组织的名称和联系方式。

但住房依然紧缺。官员们表示，居民可以免费住在临时住所，需要住多久就住多久，但一些居民希望对自己的未来有更明确的安排。

香港财政司副司长黄伟纶在一份通过电子邮件发送的声明中表示，香港政府“致力于提供妥善援助，以满足居民长期的住房需求”。他写道，政府将综合考虑楼宇状况、维修需要以及受灾居民的意愿，并补充说，政府目前“不会排除任何长期方案”。

然而，随着数千名受灾民众开始在临时公寓、旅舍和过渡性住房中安顿下来，他们的需求已经与香港这个高度不平等的住房市场的严酷现实产生了冲突。

香港是世界上贫富差距最为严重的城市之一。可用空间有限，而工资上涨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房价。超过21.5万人居住在非法分隔的公寓里，这些住宅单位有时小到被称为“棺材房”。



去年，一名男子在香港一间被称为“棺材房”的分割单位里休息。

土木工程师、专注于公共政策的独立智库——公共专业联盟的创会主席黎广德表示：“在香港，贫富差距非常大。”

黎广德表示，目前能为宏福苑居民提供的唯一即时援助方案是动用公屋资源。但在火灾发生前，已有近20万人在排队等候公屋分配，目前的积压数量需时约五年时间才能消化。许多流离失所的宏福苑居民，现正与一些已在公屋轮候名单上的市民暂居于相同的设施。



据黎广德估计，如果政府决定将宏福苑居民安置进公屋，可能会占用其年平均供应量的10%。

即便居民们努力适应新的过渡生活状态，他们心中的疑问即便有再多的政府志愿者与社会工作者也难以解答。

其中一个问题集中在火灾发生前居民被要求缴纳的最新一笔维修费上——这些费用原本是用来分担该屋苑高达3.3亿港元、火灾前正在进行的大维修工程支出。

上周的大火之所以迅速蔓延，正是由于这次大维修工程，以及承包商为了省钱而偷工减料，使用了诸如可燃的脚手架防护网和发泡胶等不合格材料。



在对宏福苑大火展开调查之际，香港有关部门上周四指示工人拆除沙田穗禾苑一栋楼宇的脚手架防护网。

货车司机梁先生和44岁的基思·张说，他们两家都支付了大约16万港元的大维修费用。“我们浪费了这么多年，也花了这么多钱，”张先生说。他与妻儿住在损毁最严重的那栋楼的11层。

一些居民表示，他们想知道这些费用是否会得到赔偿，以及此前偿还的房贷和其他款项是否可以计入他们下一套住房。这些问题至今仍未得到答复。



一些人希望能获得一次性现金补助，用于在同一社区重新购置一套私人住宅，或获得其他资助性住房选择，或在旧居重建期间得到长期住房安置。许多人表达了继续居住在宏福苑一带的愿望。有住房专家建议，政府可找一个财力雄厚的本港房地产巨头，将一处私人地产项目改为用于安置受灾居民。曾任香港策略发展委员会成员、为政府提供住房与基础设施方面建议的黎广德提出，可调整现有城市更新规划，在原址重建一个新屋苑。

居民们形容宏福苑是一个邻里关系紧密的社区，许多孩童与父母、祖父母同住。部分邻里在教会相识。68岁的雯妮·钟这样的老住户自1983年屋苑落成便居住于此。她提到同栋楼有对夫妇在火灾中失去了儿子，她还记得看着他长大的点点滴滴。



一些宏福苑大火的灾民仍不确定接下来将住在哪里，而他们向市政府提出的许多问题至今没有得到答复。

“生活变成这样，谁不心碎呢？”钟女士说。

还有一些居民，比如梁先生，甚至希望能回到原来的家中居住，尽管他明知那里已被烧毁。

“这场火实在太大了，”他承认。“我知道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