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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任丈夫都死了,孩子我不管行吗


1

那小屋没人住已经很多年了,屋顶半塌,窗棂歪斜,里面堆满了棉花杆。对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这屋子像是一只年迈将死的狗,乌沉沉地趴在那里,哪怕踢上两脚,它也不会哼一声。

一天我放学回家,远远地看到小屋那里聚了很多人。屋顶上的瓦都揭掉了,门也卸了,棉花杆从屋里搬了出来,堆在稻场上。屋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瘦瘦高高的,一个发髻盘在脑后,穿着与婶娘们截然不同的苍灰色对襟外套和水红色宽脚裤子。她抬头跟卸瓦的师傅说话,两只弯月形的五彩耳坠来回荡,“师傅,哪里有机瓦卖啊?”她说的普通话,比我们老师的还纯正。

回到家,母亲正在灶屋烧火做饭,我说起了小屋的事。母亲说:“你云松爷要回来了。”我问云松爷是谁,母亲说:“他,你还真是没见过。他是你云海爷的大哥,一直在外面教书,现在退休了,打算回来住。”

我又问起那女人,母亲疑惑地想了想,“你云松爷的女儿?云松爷少说也有六十多岁了,她看样子也只有三十多岁,有可能咯。”

没过几天,小屋的面目果然焕然一新。红机瓦的屋顶,崭新的黄杨木门,大小窗户都装了玻璃,那个年代,垸里大部分人家的窗户都还是油纸铺的。门前的荒草都给铲干净了,还铺上了细沙。门口坐一个老头子,胖胖松松,白润的脸庞,带着眼镜,头发二八分,梳理得整整齐齐,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一本书,看几页,把茶杯搁在藤椅上的凹槽里,白净的手指翘起,小心翼翼地翻到下一页。我想,他就是母亲所说的“云松爷”吧。

女人也出来,换了一身旧衣服,裹头巾,戴口罩,拿笤帚去扫屋檐下的积灰。云松爷连连咳嗽了几声,回头眯着眼睛看女人,细声细气地说:“凤招啊,你不用现在做这些事情嘛。歇歇也是蛮好的嘛,你说是不是啊?”他说的也是普通话。

那个叫凤招的女人回头说:“是嫌我把灰弄到你那边去了是吧?”云松爷笑笑,“这个是小事情。我是说你可以坐下来歇一歇,反正有的是时间,也不在乎这一时,你说是不是啊?”凤招说:“你挪挪,要不把椅子搬到屋后的池塘边,那边我已经打扫好了。”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扫灰。

云松爷摇摇头,慢腾腾地起身,拿起杯子和书,往屋里走。

清早的池塘最为热闹,清晨五六点左右,梆梆梆的捶衣声,隔着池塘大声说话的声音,公鸡的啼叫声,此起彼伏。

这些声音消停后,太阳缓缓地从长江大堤那一侧升了起来,红红软软的一团,从杨树林之间一点点地推到低空,光线弱弱的,粘在麦子的叶片上,过了五六分钟,饱足的光芒刺透了最后一点薄雾,强劲地穿过窗户,照到我的床头。

冬天太冷,正赖在床上,忽然听到唱戏的声音,“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这声音太奇特,我赶紧爬起来,胡乱穿了件外套,趴在窗口看,池塘边上小屋子那头,云松爷坐在那里,声音从搁在凹槽内的收音机里传出来。

云松爷穿着笔挺的夹克,西裤,皮鞋擦得锃亮,头轻轻摇晃,手上打着拍子,跟着哼唱,“我城内早埋伏有十万神兵——”

凤招蹲在池塘的长条石上搓洗衣服,此时池塘边上空荡荡的,洗完衣服的婶娘们都到地里去了。云松爷问:“你累不累啊?”凤招说:“池塘的水太脏了,你看,水里都是红虫子。”云松爷说:“你要累就歇歇。”

凤招说:“能不能买个煤气灶?烧棉花杆,熏得眼睛疼。”云松爷说:“乡下洗衣裳是累,你要是累就别洗了,反正换洗衣裳多。”凤招说:“去跟镇上的彭玲问一声,煤气灶能花多少钱?”云松爷说:“嗯,你那个衣裳别搓狠了,会掉色。”

凤招拎着一桶衣服上来了,云松爷问:“重不重?”凤招说:“你问不问?”

云松爷说:“要是重的话,就拿一半出来放在那个红盆里。”凤招又说:“你问不问?”

云松爷说:“好,我问。”凤招说:“那你现在问。”云松爷说:“我知道了。”嘴上说着,依旧不起身,继续跟着收音机哼哼。

2

大家敬重读书人,都称云松爷为“先生”。他点头笑笑,“唔”地一声。凤招大家也知道了,是先生新娶的媳妇,母亲让我叫她“凤娘”。

下雨天,婶娘们在我家坐在一起嗑瓜子聊天,说起凤招,最熟悉的还是她的妯娌,云海爷的媳妇秀云娘。

“她说的话,跟电视里的人一样,俺这个土话人家都不晓得听不听得懂。”秀云娘说着,又压低声音说:“我大哥云松都六十好几咯,这个凤招也就三十一二岁,之前嫁了一个人,生了一儿一女,没过两年,丈夫出车祸死了;又嫁了一个人,又生了一儿一女,过不了两年,那个人得癌症死了;现在她又嫁给我大哥,你说能图么子?”

大家愣了一下,有人说:“你大哥是老师,有退休金,是图这个?”秀云娘一拍手,“对咯,否则你想啊,人家还年轻,为么子嫁给你一个老头子,对不对?”大家纷纷点头说是。

凤招不跟婶娘们来往,也不像云松爷那样喜欢坐在门口,经常看不到她。有时候问起,云松爷说:“她啊,看她孩子去了。”再问起她孩子的事情,云松爷就眯着眼睛打瞌睡,问话的人也就讪讪地走开了。

再过些天,门口多了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男孩十岁,女孩八岁,都是凤招跟第二任丈夫生的孩子。

这些都是秀云娘跟我们说的,“拿自家的钱,养别人的伢儿,我不晓得我大哥么样想的。这个钱给我屋的东儿,也比给外人吃强,你说是不是?这不是老糊涂了么?”大家都说是。

两个孩子在城里的实验小学读书,平时住校,到了周末凤招就接他们过来。她骑着自行车,女儿坐在前面的横档上,儿子坐在后头的车座上。凤招一边往前骑,一边小声说:“郭颖,不要乱动。”郭颖抬头看她,做了个鬼脸。有时后面的儿子松了手,凤招忙说:“郭浩,抓紧了好不好?”郭浩也听话地搂她腰。

太阳好时,凤招把小桌子搬出来,郭颖郭浩就趴在那里写作业。云松爷坐在他们身后听戏。凤招拿出一本杂志,搬个小板凳坐在云松爷后头看。有不会做的题目,郭颖问凤招,凤招看了半天说:“问先生。”凤招接着看杂志,一抬头见郭颖还在那里,眉头皱起,“你怎么还不去呢?”郭颖只好拿着本子,走到云松爷边上,声音小小的,云松爷凑过来问:“你说什么?”郭颖没说话,转身又回到桌边,郭浩趴在桌子上笑。

云松爷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小,走了过来,“题目难不难?要不要吃糖啊?”郭颖和郭浩闷着头写字,不说话。凤招说:“不要老给他们买糖吃,他们牙齿不好。”云松爷说:“小孩子长个子,需要糖分嘛。你说是不是?”凤招说:“郭浩有个蛀牙。”云松爷说:“那我带他去医院看看。”凤招说:“那你记得。”

我家门口经常阳光饱足,很适合晒太阳,云松爷有时候也会过来坐坐。我不会做的题目,我母亲也让我问先生。云松爷坐起身,戴上老花镜,眯着眼睛看题,笑了笑,拿起笔来划了两道,“这个简单嘛,你看我写的步骤,看明白了吗?”我点头说明白,又拿回去继续做。做做又抬头看他——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男人。

我父亲,还有那些叔爷们,从地里回来,经常是一身脏,而云松爷从头到脚,没一处是不干净的。他那头发,一丝不乱,涂了发蜡,硬挺挺地往后贴着;脸色红润,不见胡茬;手指细长,指甲缝隙也没有泥。走近他时,还能闻见我说不上来是什么的香气。

有时他用方言问我:“庆儿哎,你长大了想做么事啵?”我说:“不晓得。”他说:“要不要上北京?”我说:“不要!”他说:“说到底还是屋里好咯。”我不知道如何回应他,他也不介意,眯着眼睛对着逐渐西沉的夕阳,一字一顿地朗诵起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3

春天来时,凤招在稻场上开辟了一小块菜园种了点儿菜,还围上了篱笆,又养了几只鸡。

她时常不在家,听母亲说她在镇上油厂上班。鸡没人喂,就跳到小菜园里啄食。云松爷也不管,坐在门口打盹儿。有人说:“先生,鸡要啄菜咯。”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噢,没得事。”继续打盹儿。

凤招下班后骑车回来,我们在自家门口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你为什么不管管这些鸡?菜都啄没了。”云松爷回:“鸡饿了,总是要吃点东西,你说是不是?”凤招说:“我不是告诉你谷子就在屋里,你拿出来喂喂它们不就好了嘛。”云松爷说:“谷子我找不到,眼睛不好你也是知道的。这些菜没有了,我们可以买的嘛,你说是不是?”凤招声音大了起来,“钱呢?你就那点儿钱,哪里够?我不上班,全家吃什么?你说啊?”云松爷回:“钱嘛,身外之物。现在不也是能过下去嘛,你说是不是?”凤招没理他,去撵那几只鸡了。

有时在路上碰到凤招,喊她,她也停下笑笑,“你放学了呀?”我学着她操着普通话,“是的呀。”

她又继续走,动作略有蹒跚。有时候她走过我家门口去垸里的小卖铺,秀云娘就压低声音说:“有了,看情形,差不多三四个月。”大家又笑,“先生这么大年纪,也是不能小看的。”

先生有时候坐到我家门口,父亲问他想好给孩子叫什么名字没有,他沉吟半晌,说:“这个嘛,男伢儿,叫泽渊;女伢儿,叫尔雅。你说好不好啊?”父亲其实也不太懂,“先生取的名字有文化,当然几好咯。”云松爷点点头,又念了一遍:“泽——渊;尔——雅”念完咂咂嘴,“我觉得也挺好。”

男伢儿,叫泽渊;女伢儿,叫尔雅。

肚子越发大了,凤招没有再去上班。

一天,云松爷到我家门口,母亲把椅子搬出来让他坐,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自然地坐下去,反而有点忸怩地站在那里,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我拿着作业出来写,他对我说:“庆儿哎,你要不要吃米糕啊?你凤娘做了好多,你要是想吃就去……买。”说“买”时,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后面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五角钱两个。”

我看母亲,母亲看云松爷,云松爷看地,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塞给我,“你快去!”云松爷脸越发红了,又忙说:“不想吃,别勉强哈。我……”母亲打断他的话,“我也懒得做饭咯,让他自家吃点儿米糕几好!”云松爷问:“真的啊?”母亲又催我快去,“米糕我也想吃。”

这是我第一次进这个小屋,莫名有些紧张。

阳光透过屋顶的两块玻璃瓦,落在小堂屋的水泥地面上。堂屋的左边是一个厢房,是卧室,门开着,能看到一张小小的双人床,铺着蓝白格子床罩,靠窗的一张小桌子上放着化妆品和一摞书;堂屋右边往里走是厨房,靠墙立着很少见的煤气灶,灶台上小锅里搁着蒸笼,米香氤氲,应该是在蒸米糕。

从屋顶垂下来的小灯,靠卧室墙面铺了缀着花边桌布的饭桌,木制的碗柜、收起窗帘的小窗,到处都是干净清爽的,让人不敢妄动。我小声地叫了一声,“凤娘。”

鹧鸪声一声远,一声近,风吹树梢时哗哗响,大门随之“吱扭吱扭”地一开一合,我感觉时间快要停滞了,就像是油锅上结了一层膜,把我裹在里面动弹不得。

“哪位?”凤招的声音刺破了这层膜,把我解救出来。她从后门进来,提一桶衣服。

我一时间有点儿慌乱,小声地叫了一声“凤娘”,手里的五毛钱都捏成一团。她“噢”地一声,把洗衣桶搁地上,向我走过来,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怯怯地抬头看她,她也在看我,我赶紧低下头,她的松紧带布鞋映入眼帘。布鞋离我远去,走向厨房,停住,又转回来,走到我身边的饭桌上。抬头看去,蒸笼揭开,模子里的米糕已经蒸好,白白软软,香气蓬蓬。

“你要几个?”她低头问我。我说两个,她找来袋子把米糕装好递给我,见我把五毛钱伸过去,她眉头紧了一下,“五毛钱只能买一个。”我说:“云松爷说五毛钱两个。”她“唔”地一声,“他真这样说的?”见我点头,想了想,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他肯定记错了,五毛钱一个。”

我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拎着只装一个米糕的袋子转身走开,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老师教的,便转身说一句“谢谢!”她好像没有听见,把蒸笼端回厨房里。

走到家门口,云松爷还在跟母亲说着话。我把袋子递给母亲,没有看云松爷一眼,心里有点儿生他的气。母亲的声音跟了过来,“咦,你这个馋嘴猫,这么快就偷吃了一个!”我转身大声说道:“我冇吃!米糕是五角钱一个!”

母亲愣了一下,看了云松爷一眼,又冲我瞪了了一眼,笑骂道:“五角钱就五角钱一个,你喊这么大声音做么事?”云松爷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嘴里咕哝着:“呃……这个……”手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快快地走过来,塞到我手里,“你买糖吃。”

母亲忙过来挡住,“哎呀,先生,莫惯坏细伢儿。”云松爷把钱硬塞到我手里,随即转身逃开,“拿着拿着,我有事先走。”

4

雨落下时,门前水洼汇成小河,秀云娘的手上钩织着一只拖鞋,“想钱想疯咯。我老大才几多退休金,屋里又买这个又买那个,就是金山银山也要花光咯。你看现在七八个月,非要去住医院,把我当个么子?”

母亲“哎”了一声,看了我一眼,“俺垸哪个不是你接生的?你看,庆儿现在也长大咯,当初还不是多亏了你。”秀云娘冷笑了一声,“说到底,人家是城市上的人,瞧不起俺乡下人。唯愿她生个金菩萨出来。”

提起之前米糕的事情,秀云娘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你不说这个还好,你一说这个我起火!我屋东儿,她都不肯便宜一角钱,五毛钱一分都不少。五毛钱买么子不好,要不是看在你是老大屋里人的面子上,鬼去买!你看她屋门口那个菜园,几金贵!她去医院之前,天天坐在门口,生怕少了一片叶子。我屋的鸡有一次过去,她拿石头砸,气得人死!不就是一点儿菜啊,比命还金贵?”

母亲又说起,“要是生了伢儿,你家婆婆会来照应么?”秀云娘笑了起来,“她啊,高兴得很。一大早去医院咯。八十岁的人了,想照看也是有心无力吧。”

雨势渐大,我关窗时,看了一眼云松爷的小屋,在一片迷蒙的雨雾中静默地站在那里。他家的几只鸡在屋门口挤成一堆,屋前的菜园低洼处积了水,搭起的藤架歪倒在地,篱笆也被水流冲开一个口。

云松爷回来时,大家都知道他有了一对龙凤胎。大家聚集他的堂屋里,实在站不下了,就挤在门口看。云松爷喜气洋洋,逢人都发糖。

我从大人的腿间钻了进去,偷眼看到凤招倚在床头,两个红红肉肉的小家伙睡在她一侧。秀云娘的婆婆珠奶奶站在一边和秀云娘说话,婶娘们轮流进去看,“咿呀,真是像先生!”“先生,好有福气嚯!”嘴里说着话,手要去摸孩子的脸,凤招忙过去挡,“他们刚睡着。”要去摸的人讪讪地收起手,闲扯了两句,退了出来。

珠奶奶操着蹩脚的普通话问:“你要喝水么?”凤招淡淡地说:“不用了。”珠奶奶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凤招也没抬头看她。

 

天气好时,云松爷推着婴儿推车,到我家门口晒太阳。母亲逗逗两个孩子,问:“凤招又去上班了?”云松爷说,“是的哎。她清早喂一次奶后去上班,中午回来再喂一次奶,下午再去上班,晚上回来。”母亲说:“她这样未免太辛苦咯。”云松爷笑了笑,没有回话。

有时凤招下班后找过来,母亲让她坐坐,开始她会迟疑一下,后来就习惯了。凤招抱起泽渊,细细地看,“哭了没有啊?”云松爷说:“好的嘞,一直在睡觉,乖得很。”凤招把泽渊放下,又抱起尔雅,“这脸上有红疤,肯定是蚊子咬了。”云松爷慌乱地凑过来看,“没事的嘛,蚊子咬咬,也不怕的。你说是不是啊?”凤招白了他一眼,“你就知道没事没事,有事了看你怎么办?”

跟母亲渐渐熟了,凤招放了假时常会过来坐坐,泽渊和尔雅学会了走路,也能开口叫爸爸妈妈了。母亲问起云松爷去了哪里,她啧啧嘴,“他哦,去市里领退休金了。”母亲说:“有公职的人就是好哇。管么子不做,就能领钱。不像我们种庄稼的,苦了一年也冇看到钱。”凤招苦笑了一声,“从哪里说起哟。他那点儿退休金,顾不了一家人的嘴!亏得我上班,要不然全家人要饿死。”母亲惊讶地问:“真这么少啊?”凤招拍拍手,“可不是嘛。当初我认识他,他跟我吹他一个月多少多少退休金,说我跟了他,不愁吃不愁穿。等你过来后,嚯嚯——”她身体抖动了一下,“就是个老骗子嘛!”

母亲尴尬地笑笑,“他是个读书人,会是个好爸爸。”凤招扭头看门外,“但愿咯,他一把年纪了,也不晓得能活几长时间。”

5

跟刚回来的时候比,云松爷的确衰老了很多。他的脸一点点塌了下来,头发斑白,走路慢慢的,孩子也不大抱得动了。他常坐在小屋后的池塘边,收音机的声音响亮地洒在水面之上,而他常常低头睡着了。泽渊和尔雅就在他脚下玩耍。

泽渊拿着小棍挖土,尔雅则蹲在墙角看蚂蚁,有时其中一个去推云松爷的腿,推了半天没有反应,便尿了一裤子。凤招回来后,生气地问:“你看看都尿湿了,你怎么不给她换一下?”云松爷缩在一旁,细声细气地说:“这个,这个……”云松爷想走过去帮忙,凤招呵斥道,“你不要过来!你一个当爸爸的,也太不用心了!”她越说越气,眼泪也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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