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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育是一场战斗,身体和血缘是战场


1

我们围着火炉坐着,偶尔聊两句,绝大多数时候,什么也不说。在雪片翻飞的隆冬,等待家族里一个孩子出世,既让人幸福,又令人空虚。我们的眼光在彼此的脸上停留,内心空茫地听着这世界。电烤炉因电压不稳发出嘶鸣。墙上的钟在一秒一秒地响。北风很猛,树枝断落。穿套鞋的人踩着冰冻的泥路从屋檐下经过。窗户没关紧,有腥冷的空气钻进鼻孔。表妹喻晴撑着桌面站起身,手掌托住大肚子,生怕孩子掉出来似的。

姑妈急忙问:“干嘛去?妈帮你。”

喻晴说:“我要上厕所。”可她身子没动,像在酝酿主意或准备体力。

田丰搀起她:“我扶你去吧。”

“不用。你烤你的火。”

她口气平淡却坚决。于是,我们看着她两个脚掌始终不离地,脚尖和脚跟轮流画直角,以37码接37码的步距,去上厕所。我们十秒能走完的距离,她细细碎碎挪移了十来分钟。耻骨分离症贯穿了整个孕九月,髋骨韧带受损,骨盆裂隙加宽,薄弱的纤维软骨组织却依然不得不兜住十多斤的胎儿、胎盘和羊水。如同一场节制而缓慢地受刑。《尚书·吕刑》记载对女犯实施的宫刑:“男子割势,女子幽闭,次死之刑。”“幽闭”即损伤耻骨。

但没人敢去搀扶她。喻晴性格虽隐忍,但她决定的事情,她自己的事情(哪怕小到小便),一贯讨厌别人插手。我们心里都有点不舒服。姑妈只好故作轻松地笑起来,讲起她怀喻晴时,梦见一条大狼狗,半边脸白半边脸黑,黑白极其对称。等到喻晴出生,屁股半边白半边黑,一整块浑圆的胎记,逗得人人乐不可支。多么快,25年一晃而过,喻晴也要当妈妈了。至于孕晚期的耻骨分离,姑妈大度地说,完全小问题,相比做试管婴儿,相比宫颈机能不全,全程卧床保胎,这点痛苦,可以忽略不计,将会很快忘记。

这是湘北2015年的冬季。返乡待产之前,喻晴在广州的八个月孕期一路轻松顺利,属于有资格去“知乎”答题传授经验的那种人,既有知识理论,又有自律知行合一。我们总能见她从建筑师事务所下班后,在朋友圈打卡,勤练高强度的孕妇操。满月似的脸庞汗珠如豆,烟灰色速干服下,身形高挑而清晰。吃呢,精细得像在“胃”这个实验室,做生物学研究,煲不重样的杂粮饭,搭配各类蔬果、牛肉和鱼虾。节假日照常出行深圳、惠州、香港、厦门,看各类建筑方面的展览。一个对生活有把握的女人,像一台各部零件崭新锃亮的永动机,寂静而精准地运行,骄傲,高效,被扔到荒岛上,也有胆把自己照料得很好。

等到预产期逼近,喻晴到了一个必须被照顾的阶段,来自母亲催促回乡的电话变得频繁。母亲用开水浸洗了婴儿衣服,在冬日苍白而珍贵的阳光下,晒了又晒。衣帽、睡袋、推车、摇床、消毒柜、吸奶器、分段奶嘴,每收到一件,她都拍给喻晴:“快回来看呀,多么可爱。”喻晴对回乡磨磨蹭蹭,直至田丰在新闻“孕妇紧急产子,列车加速进站就医”的刺激下,买了两张回家的高铁票。喻晴知道她的建筑师很忙,自嘲“熬夜画图狗”,她擅自退掉一张,再快递了电脑和相机,轻装几件衣物,就独自回到了我们的故乡。母亲、继父、公婆、叔婶和姐妹都欢迎她。

2

同样欢迎她的,还有感冒。湘北山陵小镇,冬天阴冷如冰窖。她在回乡第二天,冻病了。感冒从鼻塞,转变成支气管炎,又引发了肺部感染。人一躺下,唾液倒流,咳嗽不止。她试着塞三个枕头,终于在反复的睡着和咳醒之间,累积了片刻小憩。她默默忍耐,最忧心的是腹中胎儿是否会受到连累和侵袭。

事实上,喻晴的体质体能并不柔弱。尚在闭塞蒙昧的少女时期,她便跟着VCD修习瑜伽,认同艾扬格《光耀生命》的理念:“健康的身体需要辛苦的付出才能获得”。应该是多年香港求学、广州工作的热带经验,重塑了故乡地理对她的作用。十年前,香港刚开始录取内地高考生,在我们见识有限、思想保守的县城高中,指导填志愿的老师一律给高分学生和家长的建议是,国家有那么多大学够你挑,何必去香港?港片看过吧,资本主义社会,乱吧?可喻晴闷声不响,拿到了香港中文大学的奖学金。去之前,她摸不准情况,没敢声张。待了半年,一身时髦地回来过年,别人问起,她大笑着像中了彩票,直言自己命好,南海观世音保佑,踩上资本主义的风火轮,又快又稳,必定前途无量。老实说,我们都在喻晴兴高采烈的衬托下,显得有点沮丧。

当然,这点久远的沮丧也并不妨碍我在她预产期这一天,接到电话后即刻赶到,担当她的司机。我们围着火炉等待,吃完了一盘橘子和两个柚子,眼见天光黯淡,夜幕降临,可母体除了一如既往的耻骨痛,胎儿并没给出发动的迹象。等到喻晴从厕所挪移回来,半小时过去了。她眼眶红红的,用宣布的口吻说:“我决定去打催产素。”

“现在吗?”我问的同时,姑妈眉头一皱:“不行。生孩子就是瓜熟蒂落,孩子有自己的节奏,你等着就行了,打什么催产素。”

喻晴看着我:“现在,你去发车吧。”

一刻钟后,我们抵达镇上的医院。这所乡镇卫生院经过二十年的发展,已在省道十字口拥有一栋气派如镇政府的独立大楼,更名县级“第三人民医院”。我在门诊大楼前的空旷地带,停好车,离通往妇产科的电梯还有三十米左右,喻晴目测了一下,微微笑,犯了难。田丰说:“小晴,我去给你找个轮椅。”田丰清瘦偏黑,宽额头,小眼睛,戴银边眼镜,神色文雅而不爱言笑,看上去总在想什么严肃的问题。他似乎整个冬天都穿着那件藏青色的羊毛大衣,里面露出不同配色的细格子衬衫。他是喻晴的高中同学,大学期间去香港交流,两个人水到渠成无风无浪地走到了一起。

姑妈姑父嗤嗤地笑起来。姑妈说:“才三脚远,找什么轮椅,也不怕人看见笑话。”

田丰果然借了个轮椅来。他小心把喻晴抱上去,俯身在她头顶上轻而快地亲了一口:“小晴第一次坐轮椅,新鲜的体验,是不是?”

喻晴笑得露出两颗兔牙。

“小晴抓稳喽!”

“抓稳啦。”

眼前的水泥路又直又平,微黄的路灯下,暂且空无一人。田丰推起轮椅,飞快地加速,不顾姑妈心惊胆战的厉声责备,他们加速,加速,最后在挂号和取药的一楼大厅,花样滑冰似的,旋转起来。喻晴哈哈大笑。守在药房里打盹的伙计清醒了,跟着笑得眼睛眯成缝。喻晴笑得整栋楼都听得见。那模样让我想起电影《触不可及》中,下肢瘫痪的绅士菲利普和黑人护理工德瑞斯每每做点突破边界的小事,那种轮椅之上的喜悦,都让菲利普浑然忘记了他的不幸和悲哀。

3

“跟我来,先看下宫颈成熟度,再决定要不要打催产素吧。因为有的人打了几轮,也催不下来。”妇产科张医生边说边往帘子后面走。几秒钟后,我们听到一声撕布般短促的惨叫。

张医生走出来,扯下指尖沾血的一次性手套,扔进垃圾桶,笑着说:“宫颈条件很好,软,薄。我刚帮你把胎头拨正了,孩子兴许能快点儿出来。你去做个B超,查下羊水情况吧。”

喻晴的B超单显示羊水偏少,且因胎脂、毛发脱落,胎粪污染,羊水浑浊不清。张医生说,这种情况,胎儿容易缺氧,如果因胎儿头骨太大、产妇体能不足,导致产程延长,就更加危险。她建议办住院,明天剖腹产。这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

姑妈像是没听懂,绷紧脸,盯住张医生。

张医生解释道:“假设一个鱼缸里,鱼很大,水很少,刚盖过鱼背,又有泥沙,不清亮,你想想,鱼会不会容易死掉?”

姑妈的嘴张成一个越来越大的“O”,剜了张医生一眼,把喻晴拉出了诊室:“千万,千万不能剖腹产啊!你堂婶子就是剖腹产,如今孩子都上大学了,一到阴雨天,那伤口还是瘙痒得要命。你回去看她的肚皮,像长了足藓,抠得稀烂。剖腹产,你晓得你剖了,会引发什么?试想一下,你的肉要划开多长多深,你的血管经络要切断多少根,才能把一个50厘米长、六七斤重的人,搬出来?还有,剖腹产后,伤口刚缝合,麻药刚消退,为了把子宫里的淤血排出去,护士会像在搓衣板上搓衣服那样,搓揉你的伤口,那比生产本身还要痛苦。还有,还有……”

姑妈不停用手背抹着泪花。

喻晴宽慰了她妈妈几句,问田丰:“你说怎么办?”

“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想确保孩子是安全的。”

“我们再仔细问下医生,多问几个医生。”

“好。你要不要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就说今天来住院了。”

喻晴的公婆一听要剖腹产,就责骂儿子怎么不往县城中心人民医院送,这所乡镇医院,农村妇女做产检都嫌它低级,你们倒好,因为不想和别人共用病房不想睡走廊这样不打紧的小事,拿人命开玩笑,书往屁眼里读进去的吗?读进去的都是煤炭吗?公婆心急如焚,要马上过来。

六点,值夜班的医生到岗。她们的头发和羽绒服上还留着风雪的残渍,双眼因从暗夜与寒冷中走来,锐利有神。她们哈着白气,搓着手打招呼:“好冷啊。好冷啊。”

“让他们明天再来吧,这么冷,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喻晴压低声音,指指田丰正在通话的手机。

护士领着喻晴去病房做胎心监护时,田丰开始考虑转院,县城医院,开车一小时可达。接手喻晴的夜班医生,姓李,年轻而急躁,说什么都不像张医生那么镇静寻常。她拿出一叠写清种种风险的知情书,请家属签字,每一条都让我们紧张,不能答应。姑妈姑父干脆出了门,把自己堆积在门口的椅子上。姑妈悲戚地和姑父说,她委实不想让喻晴剖腹产,剖腹产就是“剖腹惨”。又说到喻晴六岁丧父,母亲改嫁出门,剩她在祖父母跟前长大。祖父母又先后过世。云云。

田丰没有签字。他问李医生:“如果出现最坏的情况,你们至少可以保住大人吗?”

李医生怔住:“你说这个,要我怎么回答你呢?”她尴尬地笑笑,又看了看我,似要寻求支持,“你说是吧?他说这个话,要我怎么回答呢?”

喻晴的胎心监护正常。她自嘲地笑起来,说医院楼是好楼,就是里面落后。不像广州的医疗器械那么先进,也不像广州的医生那么忙碌马虎,她曾站着十秒做完的胎心监护,躺在这里做了二十多分钟。

田丰的建议被驳回。喻晴不同意转院。她说她选择这里,是出于对自身身体条件的自信(虽然现在听起来并非完全乐观)。她躺在病房,听着孩子的心跳,仔细回顾了自己极其努力的孕期,——每一天都那么科学而用心,就是为了此时此刻,不必惶恐忧惧,不必全然被动地接受摆布与宰割。在此基础上,她要争取有尊严地生产。她直觉,她相信,她保证,她和孩子,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也不同意明天剖腹产。她说:“我等苗苗两天,如果她还没有发动,再剖。”

4

田丰去办住院,我和姑妈姑父把后备箱里的待产包、婴儿衣物、脸盆、保温瓶等物件搬到病房。条件最好的独立病房128元一晚,配备洗浴间、大沙发、婴儿床,有空调和热水。但当天,除了喻晴,其他几位孕产妇都住在30块的四人间病房,共用走廊尽头的公厕,找护士借壶烧热水,当着其他男家属的面,医生把手掏进待产妇的阴道,检查开指情况。那时,我尚且不知性命和尊严相比,意味着什么,开车送姑妈姑父回家的路上,脑子里都是那些待产妇黑而粗糙的脸。

七点到家,我收到喻晴的微信:“见红了,发动了,哈哈哈。”还有一张脏内裤的照片,上面有一块与月经血无异的绛红,是她宣告胜利的旗帜。

我马上打电话给她。她很兴奋,直感叹母子连心。肚子疼了两三回了,温温吞吞的疼,不严重。医生来看过了,预计要疼一晚呢,明天下午才有得生。田丰下载了一个记录宫缩频率和时长的APP,开始观察起来了。我提出过去陪她,被拒绝了。她还嘱咐道:“别告诉我妈,让她休息一晚吧。明天有场大战斗呢。”

冬天的清晨天寒地冻,我和姑妈姑父到医院时,喻晴的公公婆婆已经到了。喻晴躺在病床上,咬着嘴唇,来回翻侧、扭动着身体。她轻抬手臂和我们打招呼,手臂上汗液涔涔。她微弱地喊了声“妈妈”,声线颤抖开去,又克制而无法克制地发出痛苦的“啊,啊”的叫叹。

田丰伏在床头,手掌穿过她湿漉漉的头发,不停地小声呼喊她的名字。他不安地告诉我们:“开三指了,可以打无痛了。可是,麻醉师要八点上班,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要等到八点。”

阵痛在递加,挑战着喻晴的承受力。渐渐的,她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想催田丰去护士台问问麻醉师来了没有,就在他的手掌中动动指头。姑妈完全止不住眼泪,在病房里走来走去,语无伦次地向我和田丰问各种根本不必回答的常识性问题。

八点,麻醉师来了。麻醉师指导田丰说:“你和这两个护士一起,摁住她。麻醉往脊椎打,打进的地方不是常见的肌肉或血管,而是腰椎骨缝,会酸胀。但是要持续地打,她身体不能动,我之后还要往里面导入管子,后续供给麻药。清楚了吗?”

田丰说:“清楚了。”

麻醉师竖起针管,推出空气时,我感到眼睛一热。我从没见过那么长那么粗的针头,如若一根建筑钢钉。

喻晴趴伏在床,身体因阵痛扭成虾状。田丰抓住她两边肩胛骨,在她耳边说:“小晴,你听见我说了吗?你不要动。”

麻醉刚钉上,喻晴就哀号着扭动了一下,导致针头直接从她身体里脱离出来。麻醉师气急,骂了一句。

只能重新来过。我和另外一个护士也被叫上,固定喻晴。

田丰的眼圈红了:“小晴啊,千万不要动。就这一会儿,小晴打完就不痛了。忍一忍,千万不要动啊。”

小晴悲苦地点点头。

针头再次钉进脊椎。这对年轻的夫妇,一个眼神如弥留般绝望,眼角流下痛苦而顺从的泪水,一个在意志的力量下,保持绝对的冷静和专注。他们始终用力凝视住对方,宛如到此才得以真正建立起血缘。

打完麻醉,过了一会儿,喻晴感到不怎么痛了。姑妈把她弄脏的被子翻过来,白色朝上,她还迟钝地笑一笑:“啊呀,我还以为这滩血是医院的被子没洗干净呢。”

医生提醒田丰,趁她不痛了,赶紧去买些热饭菜来吃了,储备体力。田丰快步出去。护士们用赞赏又艳羡的口气,说喻晴嫁了个好老公,你看看那排病房,生个把孩子嘛,哪个瞎鸡巴男人舍得拿六百块出来打麻醉啊。

喻晴和我相视一笑。后来她提起,还在感慨:“六百块唉,也就是我在香港或广州,买双皮鞋唉。”

5

喻晴正端着一碗酱油蛋炒饭,大口扒着,笑着责备她妈妈,教育做得不到位,从没提过“生孩子有多痛”这个知识点。母女正争辩呢,喻晴捂着肚子大叫起来:“痛,痛,我要痛死了哇。”碗没端稳,酱色的饭粒泼洒得满床都是。她瞬间痛得满头大汗,眼球充满了来路不明的茫然惊恐的血色。她倒在床上剧烈翻滚,弹簧挤压出极其尖锐的声响。

她凄厉地叫喊,场面第一次失控了。

“我不行了,我要死了,田丰,田丰,我真的要死了。”

田丰跑了出去:“医生!医生!1号床……”

张医生来了,瞥了眼墙上的挂钟,九点三十五分。她端起保温杯吹了吹,喝了一口热水,摆摆手:“不要这么激动,你还有得痛呢。刚开到五指吧?我探一下宫口。”

“才五指?!不行,受不住了!”喻晴绝望了,“我要剖……”

医生掀开被子,五指探进她的阴道,有一点吃惊:“头胎居然开这么快,十指了,送产房。你们去推个轮椅来。”

姑妈、田丰和我在产房外等待。喻晴每一下声嘶力竭的哀号,都让我们紧张得盗汗。田丰的额头焊在了产房门上,往门缝里张望。他双臂撑住门框,脚尖来回碾着地上其他丈夫留下的烟头,意志完全失效了,他如同被恐惧击溃,被扔进了残酷的冻库,整个身体都抖动不止。

产程相当顺利。十点半,医生开了门,把婴儿端到我们面前:“是个千金哦,六斤二两。妈妈也安全了。她这身体,好能生,二胎会生得更快。”我们都笑了。

医生说:“去护士台要两根美容线来,她生那么快,撕伤严重。”

婴儿小脸通红,透明的胎毛看上去柔弱得令人心颤。有几道褶皱,可能是通过阴道时受到挤压的缘故。头发上沾着血和黏液。看不出她像谁。我们也没来得及细看,她就被爸爸送到病房,交给等待的奶奶。这期间,医生再招呼我去要了一根缝合的线来。

喻晴被推出来时,充血的猪肝色脸庞还未复原。她很平静,医生和家人说什么,她都应着,并无多话。没有像大多数顺产妇,需要动剪刀,会阴侧切。胎儿体重和头围都正好,不必借助吸盘器。姑妈说,至于撕伤,不可避免,没有人不会撕伤,那是整个自然现象的一部分。可是在看着田丰给婴儿清理完大便,摆放在床上,喻晴流了眼泪。她指着婴儿绯红的臀部,和丈夫说:“就是这一段,从阴道到肛门,全部撕裂。我能听见线在肉里拉扯。缝了好久啊。现在麻药在消退,除了痛,下身连存在感都没有了,像是被截掉了。几个线头嵌在肉里,很硌。我的女儿,以后也要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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