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歲環衛工寒冬街頭猝死:無休息日3點起來工作,救護車到時身體已硬,曾希望乾脆地走“不給子女添麻煩”

 9歲環衛工寒冬街頭猝死:無休息日3點起來工作,救護車到時身體已硬,曾希望乾脆地走“不給子女添麻煩”

原創三聯生活週刊2021-01-15 18:05:02

作者:李秀莉

 

 

 

寒潮來的那晚

 

 

羲之路在山東臨沂的城市中心,穿過人民廣場後,向南延伸,在銀雀山路與啟陽路之間被截出一段290米長的生活街道。因為幾天前剛下過一場大雪,沒來得及清理的積雪被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軋成一層鋥亮的冰,走在上面得格外小心。

 

 

 

因為臨著幾個老小區,這條路分佈著水果攤、豬肉鋪、賣家禽的攤子、山東煎餅鋪等幾十家商鋪,構成一個條狀的農貿市場。商鋪多,產生的生活垃圾也多,因此,路上一共設了兩個垃圾站點,分別在路的兩端,每個站點集中放著八九個一米來高的綠色垃圾箱。老韓在這條街上賣了20多年的豬肉,他的店鋪和朝南的垃圾站點僅隔一條馬路。2020年12月29日,劉汝祥倒下時,他是第一個跑過來的。

 

 

 

劉汝祥生於1951年,是羲之路上的環衛工。因為已經在這條街上幹了一兩年,周圍商鋪的老闆都認識他,平時都喊他老劉。12月29日早上5點多,天還沒亮,老韓與老婆來店裏準備當天的貨品,劉汝祥已經像往常一樣在掃街了。老韓的老婆與劉汝祥打招呼:“這麼冷的天,還來這麼早啊?”劉汝祥應和著,夜色中看不出神色有什麼異樣。

 

69歲環衛工寒冬街頭猝死:無休息日3點起來工作,救護車到時身體已硬,曾希望乾脆地走“不給子女添麻煩”

(視覺中國供圖)

 

這天是2020年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三天前,中央氣象臺就發佈消息,稱12月28日~31日,“今冬最強寒潮”(注:2020年)將從西北、華北等地開始,一路擴張南下,降溫範圍覆蓋整個中東部。大部分地方一天內降溫達到10攝氏度以上,而且最低氣溫在5攝氏度以下,部分地區降溫幅度達12~14攝氏度。

 

 

 

臨沂是在12月28日下午14時許發佈的寒潮黃色預警,十幾個小時後,臨沂的氣溫從前一天的最高溫9攝氏度直降至最低溫零下11攝氏度,伴隨著鵝毛大雪和五級大風。老韓對那天的冷記憶猶新,他告訴我,雖然穿著和前一天一樣的棉服,但明顯感覺不夠用了,“手指頭都伸不直,耳朵也要凍掉了”。

 

相隔不遠的另一家肉鋪的老闆稱,鋪子裏的水錶那天被凍裂。寒潮以及伴隨的大雪也在全市範圍內引發預警,臨沂的大部分中小學、幼稚園在這天停課。臨沂汽車客運總站所有班線早上6點多開始停止發車,臨沂境內部分高速封閉。

 

 

 

當整個城市因為寒潮的到來而放緩運轉時,環衛工人卻需要提前開工。臨沂環衛集團的一名後勤工作人員告訴本刊記者,當地環衛工一般是在早上6點開始工作,但遇到落葉較多或清雪除冰的情況,環衛工需要在清晨4點就上班,以保證幾個小時後的上班高峰期道路順暢。

 

 

 

劉汝祥的日常上班時間比其他人還要早一些,和他一個環衛小組的工友老馬告訴我,環衛工的工作是多勞多得,有些環衛工希望多賺點,就會向公司申請承包更長的路段,工作時間只能自行提前。劉汝祥負責的路段有290米左右,但因為商鋪多,生活垃圾多,工作量大。再加上街面上來往車輛一多起來,垃圾被吹得滿天飛,更不好清掃,因此劉汝祥一般在淩晨3點多起來工作。

 

 

 

12月29日這天也不例外。淩晨3點多,劉汝祥離開了自己的出租屋。此時已經下起雪來,他穿著短款棉襖,外面套黃色的環衛制服。或許是因為下雪,他又在工作服外套了件有環衛標誌的長雨衣,腳上是一雙長及小腿的油鞋。

 

 

 

環衛工的工作時間一般分三個階段:淩晨到早上7點半,然後是早飯時間,8點半再上崗,繼續工作到11點半下班,下午13點半上班,17點半下班。那天上午8點多,吃完早飯,老馬出門去上工,路過劉汝祥的出租屋時,看到對方正拿著鐵鍁站在門口,老馬喊了句“到點了,走吧”,劉汝祥以正常的語氣應和著,“走啊,走啊”。

 

 

 

這天更早的時間,公司負責考勤的臨沂環衛集團路段管理員辛鳳菊也曾與劉汝祥打過一次招呼,隔著老遠的距離,劉汝祥對她露出笑容。

 

 

69歲環衛工寒冬街頭猝死:無休息日3點起來工作,救護車到時身體已硬,曾希望乾脆地走“不給子女添麻煩”

(朱萬昌 攝/視覺中國供圖)

 

 

​劉汝祥是在上午8點30分左右倒下的。當時,因為下雪,路上的行人比往日要少一些。老韓在豬肉鋪裏向外張望,突然看到正背對著他翻撿垃圾桶的老劉直直地往後倒,還沒等老韓反應過來,他已經全身著地,帽子從頭上脫落。老韓大喊一聲“老劉!”,沒反應。他扔下鋪子,趕緊跑過來察看。

 

 

 

此時,老劉的雙眼閉著,臉通紅,嘴巴張著,向外捯氣兒。蜷曲的右手還握著剛從垃圾桶裏撿到的一把菜刀,刀鋒挨著腦門,在腦門上劃出一道細小的口子。左手則平伸在身體一側,兩腿蹬得筆直。隔壁肉鋪的老闆和幾米之外的社區門衛周師傅也被驚動,陸續跑過來,但誰也不敢輕易挪動他。8點42分,老韓撥出第一個120電話,此時雪越下越大,幾個人找來一塊塑膠布,蓋在劉汝祥的身上,以防他被大雪淋濕。

 

 

 

積雪路滑,救護車比平時來得慢些。8點53分,老韓再次撥打120時,對方告知還在路上。直到上午9點,救護車才趕到,此時“老劉的身子都已經硬了”,老韓說。一天後,劉汝祥所屬的公司臨沂環衛集團發佈通告,初步診斷為突發心臟病死亡,具體死因需由法醫進一步鑒定。

 

 

 

直到劉汝祥突然離開,老馬才想起,就在半個月前,公司組織的一次常規體檢中,醫生告訴劉汝祥血壓有點高,需要注意。而在更早的兩個多月前,劉汝祥還告訴他,自己感冒了,老咳嗽,喘不上氣。老馬勸他去開點感冒藥,環衛工沒有休息日,所以工友們有點小病小痛,一般都是去藥房拿點藥,很少專門跑去醫院。

 

 

 

接下來的兩個月裏,劉汝祥的咳嗽、氣喘似乎一直未見好,老馬以為是抽煙的緣故,還勸他少抽點。門衛周師傅也聽劉汝祥提起過自己的“感冒”。事發當天幫忙看守劉汝祥的另一位肉鋪老闆告訴我,最近這段時間,見到劉汝祥,覺得“他幹這活兒,有點怪累的感覺”,具體表現在哪兒他也說不上來,但和妻子閒聊說起時,妻子反駁他:“年齡大了,幹這活兒還能不累嗎?”

 

 

 

誰也沒把這些微不足道的異樣放在心上。相比於自己的身體,劉汝祥更關心的可能是臨近的春節。他是2020年疫情之後來臨沂的,已經8個多月沒回家看看了。他告訴老馬,準備幹到臘月二十,不管公司放不放假,他都要回家過年。

 

 

 

從村莊到城市

 

 

劉汝祥的老家在新泰市羊流鎮雁翎關村,距離臨沂約140公里。從臨沂市坐大巴再轉計程車,3個小時就可到達。依照大多數傳統的鄉村習俗,劉汝祥在村裏時和兒子家住一起。那是農村常見的兩層自建樓,屋子裏雖然裝修簡陋,但從外觀看挺氣派,外牆上貼著瓷磚,門樓做了拱形挑高設計。

 

 

 

2020年12月29日接到老馬打來的電話時,劉汝祥的兒子劉軍正在安徽打工,女兒劉鳳已經外嫁到相隔幾裏的鄰村,雖說人在村裏,但那天的雪太大,市區的所有客運車輛停運,直到下午,才聯繫到一輛私家車去臨沂。等兩個人都趕到時,已經是傍晚了。

 

 

 

姐弟倆在臨沂待了三天處理父親的後事,臨走時帶了一只公雞和紙錢,來到父親倒下的地方。在他

 

們老家,有公雞叫魂的說法,可以將死在他鄉的長輩的魂魄牽引回故里——在外漂泊大半生的劉汝祥最終以這種方式回到了家鄉。

 

 

 

在劉鳳的印象裏,自己3歲時,父親就離家遠去東北,在當地生產隊打工,開荒墾田。他走後不久,家裏就出了意外,年三十那天,3歲的劉鳳將臉杵到了正在烤肉的柴火爐子裏,臉被大面積燒傷。父親趕不回來,母親既要下地幹活兒,又要帶著劉鳳一趟趟跑醫院。當時,村子到鎮上不通車,需要走路過去,母親在那一年的時間裏,受盡辛苦。等到臉上的傷治得差不多了,劉鳳的姥爺將母女二人送上了前往東北的火車。

 

 

69歲環衛工寒冬街頭猝死:無休息日3點起來工作,救護車到時身體已硬,曾希望乾脆地走“不給子女添麻煩”

(視覺中國供圖)

 

 

在東北的8年裏,劉汝祥和妻子一起,在黑土地上種土豆、南瓜、豆角。劉汝祥勤奮,腦子活絡,在生產大隊掙工分之餘,做過不少副業,比如幫別人家劈柴,或是自己卷一些煙草拿去集市上賣。劉鳳記得,有一年除夕前夜跟著父親去賣黃煙,兩個人上個廁所的工夫,煙草就被人偷了,那年春節,年貨就略顯寒酸了——只買了3斤豬肉。但父親勤勞,再加上那時的東北好落戶,很快劉汝祥就在當地蓋了自己的房子。

 

 

 

一轉眼,劉鳳已經11歲。老家的習俗是,女兒18歲左右就要張羅著嫁人的事了。劉汝祥內心深處還是希望一家人能回到自己的故鄉,在老家為女兒擇一個好人家。於是,他賣了在東北的房子和家當,拿著6000元錢,帶著劉鳳母女又回到了羊流鎮。

 

 

 

回到老家,劉汝祥對種地的興趣已經不高。在外漂泊多年,他已經發現,只要勤快活絡,不怕髒累,當一個城市中的流民,從工業的縫隙裏獲取收入,哪怕只是零零星星,也比老老實實做一個村莊裏的農民賺得多。他先是幹起拉煤的活計,4年後再次帶著女兒北上,去黑龍江的磚窯裏燒磚、砸鐵,到牡丹江裏淘沙,還短暫地去過上海的建築工地打工,順利的時候,半年就可以賺2000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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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是上世紀80年代,農村剛開始實行土地包產到戶,很少有人扔下村裏的田地外出打工。劉汝祥算是村裏的“異類”。

 

 

 

因為肯賣力氣,和劉汝祥共事過的人都喜歡再找他幹活兒。上世紀90年代,一個曾經雇過他的老闆又將他介紹到河南的一個工廠裏幫忙砸鐵,從此,劉汝祥在河南一待就是二十幾年。輾轉過周口、開封、信陽等地,去過汽車廠、鑄造廠、拖拉機廠等,劉汝祥後來組建起一支十幾人的小包工隊,什麼散活兒都接。哪家廠裏的設備壞了,修起來很麻煩,劉汝祥就帶人去修好;也有廠裏的鑄鐵件生產不合規,需要回爐重造,劉汝祥就帶著人去幫著把這一堆報廢器械拆開、砸碎,按噸數分工錢,“好比一噸20塊錢,這堆東西有5噸,三個人一起幹,那掙的100塊就三個人分”。

 

 

 

劉軍說,他當時也輟學加入了父親的隊伍,承包的很多活兒都是廠子裏的正式工不願意幹的。“廠子裏的正式工一天能掙200塊工資,不願意掙那500塊的,因為太累了。但是話說回來,不辛苦的話,人家廠子裏也不會用你來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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