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读懂OpenAI与微软关系裂痕、控制权之争

6月27日消息，OpenAI与微软这对全球AI领域的核心合作伙伴，正因“通用人工智能”(AGI)相关合同条款陷入激烈冲突。微软质疑OpenAI是否有权在实现AGI时单方面终止其技术访问权限，而OpenAI则坚决维护这一条款的效力。

过去三年间，微软依托OpenAI的人工智能技术，成功推出了Copilot等一系列创新软件产品。根据双方协议，微软对OpenAI的财务支持使其获得了在2030年前使用相关技术的权利，但协议同时约定：如果OpenAI董事会认定其AI已达到超越人类智能的AGI水平，将有权切断微软的访问权限。

回溯至2019年首次谈判时，微软高管对这一条款并未过多担忧，业内普遍认为AGI的实现纯属幻想。然而，OpenAI技术发展迅猛，其首席执行官山姆.奥特曼宣称公司已临近实现AGI，微软高层对此强烈反对。AGI条款现已成为双方争议的核心焦点，可能破坏这一关键合作关系。

OpenAI正寻求微软批准其重组方案，该方案将允许运营ChatGPT的营利性子公司最终上市。但作为该子公司最大外部股东的微软尚未同意——它要求OpenAI删除AGI条款以确保持续访问权，而OpenAI已明确拒绝。过去两周，随着矛盾的不断激化，双方私下威胁将采取极端行动迫使对方让步。

AGI条款的逻辑基础在于：微软作为全球顶级营利企业，不应获得可能用于殖民外星或开发核聚变等颠覆性技术的能力。这源于OpenAI2015年成立时的核心理念，即包括奥特曼和埃隆.马斯克等联合创始人共同倡导的“为全人类利益开发技术”，确保最强大技术不落入营利实体之手。微软首席执行官萨提亚.纳德拉及其团队持相反观点，认为获取OpenAI最新技术对与谷歌等巨头的竞争至关重要。过去两年，随着OpenAI技术进步和业务的爆发式成功，微软对保留访问权的担忧持续加剧。

用ASI替代AGI

在重组的早期谈判中，OpenAI寻求大幅降低与微软分享的收入比例。一些OpenAI领导人还希望将未来产品（如每月每位客户收费2万美元的博士水平AI）排除在现有收入分成协议之外。微软尚未轻易同意这些变更，并在寻求自身的让步，例如将使用OpenAI知识产权的权利期限延长至2030年之后。

AGI的定义也成为主要争议点。过去八个月间，由于AGI条款争议导致重组谈判陷入停滞，OpenAI高管多次暗示可能即将宣布实现AGI。今年1月，奥特曼曾公开宣称OpenAI“现在有信心知道如何构建AGI”；2月他进一步将AGI定义为“能够在许多领域以人类水平解决日益复杂问题的系统”，并断言该技术“已初见端倪”。

纳德拉对此持相反观点。他认为在技术显著推动全球经济增长之前，企业无权宣称AGI已实现。纳德拉在2月的播客访谈中表示：”这就是我们对所有AGI炒作有点操之过急的地方。我们自诩实现某个AGI里程碑，在我看来只是毫无意义的基准炒作。真正的基准是世界经济每年增长10%。”据知情人士透露，微软认为OpenAI在2030年现有协议到期前无法宣布开发出AGI。

据与微软高管交谈过的人士称，微软高管已暗示，如果公司未从OpenAI获得更具吸引力的条款，将干脆让谈判停滞，保留其对OpenAI收入和未来利润的现有权利，同时破坏其重组业务的能力。包括微软AI业务负责人穆斯塔法.苏莱曼在内的微软高管仍对OpenAI共享知识产权的方式感到不满，后者未必会提供其模型实际工作原理的详细解释。据两位参与相关工作的员工称，这种选择性披露让微软内部AI团队更难复现OpenAI的模型，包括理解它们如何使用“思维链推理”等技术解决复杂问题。

为打破僵局，两家公司已考虑用所谓的超级人工智能（ASI）取代AGI作为新的基准。这种技术被认为具有更大的盈利潜力和改变世界的能力。这将把目标线推向更远的未来，同时仍确保微软最终会失去对OpenAI最先进技术的访问权。与此同时，微软对OpenAI提出的一系列重组让步要求犹豫不决，包括放弃获取OpenAI营利性部门20%收入的权利，或允许客户通过与微软竞争的云服务提供商访问OpenAI模型。

尽管存在障碍，两家公司高管仍每日会面讨论合同事宜。纳德拉和其他微软高管仍有信心在不全面破裂谈判的情况下达成协议。然而，谈判停滞的结果可能影响一系列其他投资者，包括持有OpenAI股权的硅谷风投机构，以及将宝押在这家AI开发商身上的软银集团。这些投资者期待OpenAI进行史上规模最大的首次公开募股（IPO）。

如果双方未达成协议，OpenAI的营利性部门将维持现状——其非传统股份仅让股东未来分得利润——IPO将无从谈起。若缺乏IPO前景，OpenAI可能更难筹集其宣称实现目标所需的资金。该公司预计，在2029年实现盈利之前，未来四年将耗资460亿美元用于开发和运行模型的服务器，以及薪资等其他成本。

资源互补的联姻



配图：OpenAI与微软签订的复杂协议

OpenAI与微软最初的合作曾被视为互利共赢的典范。2019年，双方基于现实需求迅速达成合作：OpenAI急需资金和专用服务器开发AI，而微软的云服务资源恰好能够满足这一需求。微软自身多次尝试开发AI技术未果后，纳德拉认定必须通过外部合作获取尖端AI能力。

到2021年中，微软已将OpenAI的大语言模型成功应用于产品开发，推出AI编程助手GitHubCopilot，并借此促成更广泛的企业云服务协议。作为深度合作的体现，微软额外承诺投入20亿美元用于服务器开发，双方在爱荷华州得梅因附近的微软数据中心合作搭建了由英伟达AI芯片驱动的专用服务器集群。

2022年夏季成为关键转折点。奥特曼向微软联合创始人比尔·盖茨演示了基于得梅因服务器集群训练的GPT-4模型——该模型成功回答了生物学考试等超出训练数据范畴的复杂问题。这次技术验证直接推动了更大规模的合作：2023年1月，微软宣布追加100亿美元投资，获得2030年前使用OpenAI知识产权的权利，并保留获取其20%收入分成的条款。

“充分实现AGI”

在OpenAI与微软的合作协议中，“充分实现AGI条款”（declaration of sufficientAGI）构成双方关系的重要调节机制。该条款规定，当OpenAI九人非营利董事会基于合理判断认定，已开发出具备产生投资者应得最大利润能力的AGI时，将终止微软的技术独家使用权，允许OpenAI与其他云服务商展开合作。

协议将“充分实现AGI”明确定义为：系统不仅需要具备产生营利性子公司投资者有权获得的最大利润的潜力，还需确保OpenAI拥有实际指导和实现这些利润的能力与权限。根据合同细则，微软有权获得920亿美元未来利润，其他六位早期投资者合计享有133亿美元利润分成。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协议包含利润目标每年增长20%的条款，这些数值已随时间推移而提升。

该条款的特殊性在于，其触发条件不要求实际产生指定利润，只需证明技术具备相应盈利能力。但微软保留对利润评估方法的最终审批权，且合同规定双方必须引入第三方财务专家参与验证过程。

这项价值100亿美元的战略合作已产生显著协同效应：微软成功将OpenAI技术整合至必应搜索引擎和Office365的Copilot功能，同时通过Azure云平台为企业客户提供OpenAI模型访问服务，有效提升了云业务的市场吸引力。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尽管技术整合成效显著，部分微软高管在私下交流中仍对OpenAI的长期商业可持续性表示怀疑。

意外的胜利

OpenAI于2022年11月推出ChatGPT，最初被视为一项研究预览，内部人员对其并未抱特别期望，此举部分源于员工获悉竞争对手Anthropic正在测试类似产品。ChatGPT意外爆火，获得的关注和用户数量远超微软基于OpenAI技术的任何产品尝试。

双方100亿美元交易的蜜月期在2023年3月结束，两家公司开始向相同企业客户推销相似的OpenAI驱动技术。微软凭借其成熟的企业销售渠道，指示销售人员强调Azure的安全和合规功能作为优势。然而，OpenAI经常在竞争中胜出，赢得Salesforce等大型客户合约，这些客户的员工倾向于使用ChatGPT而非微软Copilot。

微软面临额外挑战：OpenAI承诺的高效模型“Arrakis”失败，迫使微软开发廉价Phi模型替代品，尽管其AI产品仍严重依赖OpenAI技术。2023年相对平稳，直到11月发生奥特曼罢免事件，纳德拉选择了支持其回归。奥特曼复职后，OpenAI在微软必应技术支持下为ChatGPT开发网页搜索功能，于2024年10月推出，对谷歌搜索造成冲击。同时，OpenAI推进推理模型创新，并与微软探讨星际之门（Stargate）超级计算机项目。

奥特曼的“苹果”情结

OpenAI的业务发展迅速，到2024年年中，尽管微软在销售渠道方面具有优势，但OpenAI通过应用程序编程接口向企业销售AI模型的收入，实际上已超过微软通过Azure云向客户销售OpenAI模型的收入。作为苹果的长期粉丝，奥特曼一直希望与苹果达成合作，为ChatGPT带来数亿新订阅用户。早在两年前，微软首席技术官凯文.斯科特就曾安排奥特曼与苹果高管会面，探讨在苹果设备上使用OpenAI模型的潜在合作机会。微软的一些高管曾希望苹果选择通过微软的Azure平台来使用OpenAI模型。

然而，随着与微软的谈判持续进行，OpenAI逐渐淡化了其营利性重组计划。到了2024年春季，OpenAI最终与苹果敲定了一项协议，将ChatGPT用于为iPhone用户向Siri提出的复杂查询提供答案，而苹果则直接从OpenAI访问模型。此后，奥特曼与微软首席执行官纳德拉会面，讨论了苹果协议可能对微软自身向消费者推出AI产品计划产生的影响。最终，纳德拉批准了这一安排，因为他相信，由于OpenAI的模型仍在Azure上运行，微软最终会从中受益。

但到了2024年年中，随着奥特曼和其他OpenAI领导人向微软同行透露，他们没有足够的服务器来维持ChatGPT的运行，同时还要开发新技术，双方的关系开始恶化。这导致OpenAI与微软的竞争对手甲骨文达成了一项大型云服务协议，并承诺未来筹集债务资金建设自己的数据中心。此类举措可能会剥夺微软原本可能从OpenAI获得的云收入。

微软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其他问题也在悄然酝酿。微软招募InflectionAI的首席执行官苏莱曼，以此来对冲与OpenAI的关系。InflectionAI是OpenAI的竞争对手，苏莱曼负责组建一支能够开发与OpenAI相当技术的AI团队，以帮助微软减少对OpenAI的依赖。据悉，一些OpenAI高管认为微软的这一举措具有潜在威胁。

然而，苏莱曼在试图复制OpenAI的推理模型时很快碰壁。去年秋天，他连续数周声称OpenAI未履行双方重大协议中的义务——该协议赋予微软访问其想要的任何OpenAI知识产权的权利。他甚至对OpenAI当时的首席技术官米拉.穆拉蒂及其律师咆哮，试图让OpenAI更配合。与此同时，OpenAI聘请了几位微软顶尖AI研究人员，其中一些人此前曾因公司内部AI开发问题与苏莱曼发生冲突。

随着苏莱曼的团队自行解决了一些问题，紧张局势最终缓和，尽管今年围绕知识产权访问的类似冲突再次出现。这些紧张关系产生了负面影响，微软开始抽身。今年1月，当奥特曼宣布OpenAI与软银、甲骨文等合作伙伴的星际之门数据中心计划时，微软明显缺席了宣传该计划的白宫活动。



配图：奥特曼与纳德拉在Build开发者大会上发言

今年5月，奥特曼与纳德拉在Build开发者大会上发言。大约在同一时间，两家公司已就OpenAI重组尝试展开谈判。起初，OpenAI希望将其非营利部门与营利性业务完全分离。后来，在州监管机构和其他批评者反对这一想法后，OpenAI淡化了该提议，转而专注于仅重组营利性业务以便上市，同时仍让非营利董事会保持控制权。无论哪种情况，微软都有权否决这一举措。但这样做将使OpenAI对公开市场投资者失去吸引力。

转向谷歌

1月下旬，奥特曼发布了与纳德拉的自拍，称双方关系的下一阶段将“比任何人预期的都更好”。据一位参与谈判的人士称，两人还会面讨论了奥特曼希望降低微软从OpenAI收入中分成的比例。随着OpenAI预计到2030年将实现1740亿美元收入，这一分成比例可能变得可观。

目前尚不清楚纳德拉是否知道，在此期间，OpenAI正在为ChatGPT开发协作功能，使多个客户能够就他们在应用程序中共享的文档进行沟通。尽管OpenAI尚未推出这些功能，但它们可能有一天会挑战微软Office生产力套件的部分功能。

与此同时，OpenAI继续向微软的竞争对手靠拢。据一位知情人士称，今年3月OpenAI在ChatGPT中推出图像生成工具后意外走红，微软耗尽了为该产品提供算力的服务器。该人士称，大约在同一时间，OpenAI转向谷歌云获取一组专用服务器，以处理激增的流量。尽管在AI模型的销售和开发上直接竞争，OpenAI和谷歌此后达成了更广泛的云服务协议，不过这并未让谷歌获得托管和向其云客户转售OpenAI模型的能力——两家公司的管理层均表示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