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高考失利无缘985执意复读,但是学长的话改变了他 - 新闻详情

男孩高考失利无缘985执意复读,但是学长的话改变了他

来源:谷雨实验室

分类: 其他

发布时间:2025-07-07 21:05:40





 



这场仗打完了

在新闻里,高考结束,孩子们有如劫后余生般狂欢,撕书,撒花,全家为之庆祝。但我们没有庆祝,孩子到家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邀他出去吃饭,他说没胃口。我和他爸面面相觑,感觉像是大祸临头。

当然也没有敢撕书,都不敢当破烂处理掉,因为不知道会不会复读。

张爱玲《小团圆》的开头写道:大考的早晨,那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可以比拟,像《斯巴达克斯》里奴隶起义的叛军在晨雾中遥望罗马大军摆阵,所有的战争片中最恐怖的一幕,因为完全是等待。

陪孩子参加高考等出分,作为老母亲,也尽是这样惨淡又恐慌的等待。

高考前一晚,我夜不能寐,侧耳聆听隔壁孩子房间的动静。睡不着的人会老想上厕所,卫生间在我房间,但我怕开门声吵到孩子,一失手成千古恨。不关门呢,洗手和冲马桶的声音又少了一道阻隔。只能是忍着,忍到凌晨两点,才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虚掩着门。冲马桶的那一刻,我几乎魂飞魄散,再没想过,那声音如此巨大,堪比雷霆与瀑布。

回到床上,我屏住呼吸听隔壁房间的动静,判断自己有没有成为千古罪人。如此煎熬到早晨,吃早饭时,我小心查看孩子脸色,不敢问他睡得如何,怕增加他的焦虑,毕竟他是个即将上战场的人。

孩子他爸却一再问文具有没有带齐,孩子被搞毛,发作起来,他才忍辱负重地闭了嘴。当局者迷,他不明白,他这么絮叨并不是他以为的为孩子好,是借此缓解自己内心的紧张。

我穿了旗袍,戴了条金项链,出门时,我和孩子半开玩笑地说:“你看,旗袍是灰色的,项链是黄色的,加起来就是旗开得胜,走向辉煌。”

放以前,我会觉得这种做法有点可笑,妈妈穿什么和孩子的成绩有啥关系呢?但人遇到只能听天由命的大事就会变得唯心,一向持无神论的我,在高考前特地去庙里烧了两次香,给文殊菩萨磕了头。磕头时担心是否规范,怕不小心冒犯了菩萨。转念想我佛慈悲,对于这样一个笨拙而虔诚的妈妈,大概只有悲悯之心。

第一场考语文。和往年一样,作文题全民关注,毕竟数学多数人也看不懂。大约十一半点,我在手机上刷到全国一卷的作文题目,是给出三段材料,让你谈谈想到了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声,之前无论是各种模考,还是学校里的段考,都指向思辨类写作,专家们也说高考作文会向上海靠拢。我看了上海的一模二模,几个区出的全是思辨类题目,比如“个人的成长会因为经验的增长而失去天真吗?”“在观点越来越多元的世界里,是否只有坚持自我,才能获得理想人生?”等等。

考前我和孩子狠练了一番思辨类作文。现在这个题目,显然不是这一类,我担心我们的练习反而会把孩子带偏,弄巧成拙。

我心乱如麻地站在人堆里,感觉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是的,这个比喻不太合适,给孩子辅导作文怎么能算“偷鸡”呢?但我当时觉得,只有这个俗语能够描摹我的愚蠢和没事找事。



高考场外等待的家长

孩子出来还挺高兴,说他写的主题是“无论悲喜,执意歌唱”,写人无论困境逆境都应该保持乐观,永远歌唱。我的心又重重坠了一下,我知道这个题目让写集体,孩子写的却是个人。事到如今,我只能口是心非地夸他写得特别,标题好主题好,肯定能让阅卷老师眼前一亮。

心里欲哭无泪的同时,还能花样拍马屁,要是把这个功夫用到领导身上,还用得着此刻苦巴巴地鸡娃吗?

不过,我娃写不好,大多数孩子也不会强到哪里去。果然,网上的反馈都是“作文太难”。这种情况下,就算有点偏题,应该也不会扣太狠。

但我还是庆幸之前推掉某网站请我当晚和语文大咖谈高考作文的邀约,我都能想象,假如去了,他们那些精辟高明的分析,会像一把把利刃,把我心里对娃作文的估分砍上一刀再砍一刀。

下午考数学,孩子出来时倒是表情轻松,说考得还行。

第一天算是差强人意。第二天上午考物理,这是孩子相对比较稳定的一科,孩子出来时头上冒着汗,脸上却像结了一层冰,呼吸的都是冷气。他说题目很容易,但是他没考好。

这是最可怕的情况,要是特别难,大家都考不好。容易的话,整体分数会很高,差距一下子就拉开了。

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安慰他两句便闭口不提。

下午场却是冰火两重天,孩子出来笑逐颜开,说都会做,上午物理考得不太好,下午英语考场上产生了心流,做得特别顺当。

我偷偷查了小红书,上面都说英语难。英语是我娃的弱势学科,他是不是搞错了,我的命不会这么好吧?

总之就是,他说考砸了我心里会很难受,说考好了我也不会变得高兴。

不过,跟第三天比起来,这两天的忐忑不安都算是轻量级的,第三天才是真正的劫难。

应该从第二天夜里说起,我躺在床上,听见孩子一次次开门去客卫,到了两三点犹未停歇。我不敢开门去问,怕他原本薄脆的睡意被我惊扰,彻底消失。三点钟之后,隔壁才算安静下来,孩子应该睡着了,我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感觉完了。

早晨孩子脸色果然不太好,上午的考试还正常,被大家普遍说难的化学,他说不算太难,我略略放宽心。

化学考试不到十点就结束了,最后一门生物要到五点才开考,我想问题应该不会很大了,怎么着他也能好好补个觉。哪曾想,他重蹈覆辙,吃过午饭回到房间,就无休止地上厕所,基本上十来分钟一趟。他每次拉开门,我心里就像被一只利爪划过,能感觉到渗出细碎的血珠。

考完他说,考得很差。他说他用了很多方法想睡着,数羊,冥想,听书,都不行。

高考前,我和儿子说,高考也只是人生里的一件事,并不能决定什么……他说,但是高考是目前最有决定权的一件事。

当时我无从反驳,现在的孩子比大人更知现实残酷,我只能说,不管怎样,爸妈都会为你托底。他不置可否。此刻看着一脸“我全都搞砸了”的他,我说,不管怎样,我们把这场仗打完了,能够坚持下来的人都是英雄,你就是我们心中的英雄。说这话时,我几乎有泪涌出,莫名想起张骞第一次通西域时只有一个人跟他回归故土。没错,我们回来了,刷过那么多题,熬过那么多日夜,经历了那么多惨淡的成功与失败后,我们作为幸存者归来,但已经有半条命丢在战场上,悲惨多于悲壮。



如果复读,就要学会自我麻木

孩子突然变得唯心主义,认为自己不能太高兴,不然上天就会惩罚他,让他本来就不太好的成绩雪上加霜。

他疯狂地对答案,网络上有很多答案版本,他的分也估出好几个版本,有狂想版,保守版,绝望版,崩溃版等等,之间相差四十分。

他扬言即使考了保守版也要复读,听得我心里一哆嗦,复读谈何容易。

他高三这一年,我们都过得很苦,两天一小考,一周一大考,他的神经总是紧绷着。而我要关心他的精神状态,考试期间的食品安全被提到几乎亲身试毒级别,作为社恐患者我还要跟老师沟通,请求减免作业,一次次帮他请假,那种日子,我是咬着牙捱过去的。



我还一直担心高考期间会出岔子,高考前两天,有天下楼时,电梯久等不来,一个卡在某个楼层,另一个上一层停一层,我足足等了十来分钟。

我家住在高楼层,平时不怎么计较这种事,当成生活中难免的耗损。但是那一刻我直接代入到高考,就疯了。我担心会停运,虽然只有刚入住时发生过一次,要是不巧高考时赶上一次就完了。

我在群里质问物管,物管一时没有回复,无法解决的恐慌攥住了我,我一连发了好几条,上升为“这是能要人命的问题”,疾言厉色同时语带凄切。我没提高考,怕别人发现我的软肋会在那几天捣乱,比如破坏电梯或者深夜在我家门口弄出动静——高考让我太紧张,都触发被迫害妄想症了。

物管回复说,是保洁和菜鸟赶在一个时间段了,他保证会跟他们协调。我转怒为喜,说了一大堆客气话,是的,高考在即,以和为贵,我也可以成为一个具有弹性的人。

能顺利考完,没出大的岔子就功莫大焉,复读这俩字还是不要提吧。

从考完到出分,我从未见时间流逝得这么慢,过了上午居然才是下午,过了20号居然才是21号,我看到大片空白时间摆在那里,我没有办法填充它。以前想过,高考后我要做很多事,旅游,栽种,烹饪,锻炼身体,现在,我对这所有事都打不起精神。就是张爱玲说的,完全是等待。

虽然考到崩溃版也有学上,但万一作文比我们想象的扣得多呢,万一他答题卡涂串行了呢?难道真的要复读?那时虽然苦,还觉得终究会苦尽甘来,吃苦是要攒个好的未来。复读说明这种信仰已经坍塌,日子只会比当时更难。

只能默求每一科阅卷老师都是心软的神。我在完全不相干的事上找成绩会好的证据,有天我过马路,被一辆右转的电动车撞倒,腿擦破了皮,我挥挥手让骑车的人走了。回去路上,我想,我既受了苦,又攒了功德,应该通过上天的检验,让我娃有个好成绩了吧。我甚至想,假如我娃能考上本地那所心仪的学校,让我折五年寿都可以,毕竟我宁可少活三年也不愿意陪读一年,加上孩子得偿所愿,我还是赚的。

出分是在周三,我周二晚上吃了半粒安眠药,早早睡下,凌晨三点多就醒了,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朝霞一点点地绚烂起来,像一片血海,掺着一道道绿与黄,近乎狰狞。

我以为查分平台会很拥堵,想着多刷几遍,没想到一下子就刷出来了,孩子捂住最下面的总成绩,要一个个朝下看,我已经从他手指缝里看到那分数。虽然濒临绝望版,但起码没到崩溃版,高出了特控线五十多分,应该是不用复读了。我有所保留地松了一口气。(注:特控线是特殊类型招生,如强基计划、高校专项等的最低资格线,在家长的简单理解里,类似于以前的一本线。)

孩子的心情却down到谷底,默默回到自己房间,我想跟过去安慰他两句,设身处地再一想,这种安慰怕是没什么用处。

我坐在屋里发愣,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这时手机响了好几声,都是各路人士问我娃的成绩。其实从孩子参加考试那天就不停地有人问,这是我最不理解的迷惑行为,这跟问人家收入有啥区别?挣的不多你会捐款吗?还是就图个暗爽一把?

我一时没好气,想回一句,没考上,烦着呢。又怕人家正中下怀地变身圣母,来一通预先准备好的说教。哈哈,我当时心理就是这么暗黑。

我没有回复那些人,只回复了娃的同学家长,说考得不太好。有个家长说,我家也考得很差,准备复读了。她把成绩单发给我,比我娃高出了二十多分。不是,你这超特控线八十分还要复读?

这个家长可能是卷惯了,让我更加大跌眼镜的,是我娃有个都有点厌学的同学,看到成绩后立即表示要复读,他以前可是连课都不怎么去上的啊。

我娃也要复读!他从QQ群里发现,很多成绩不如他的同学这次都考得比他好,甚至好很多,他判断自己这次是考砸了。

他的语数外的确如他最初所判断的,考得还不错,英语应该考出了三年最好成绩。但他的强势学科物理只考了七十多分,他有很多同学考到90分朝上,一下子就拉下了十多分。

原想着化学和生物是赋分,考得差一点没关系,但是在全省范畴内,只考了六七十分实在太差了,语数外带来的些微优势全军覆没。

他站在我面前,振振有词,讲他以前就看到过,有的考六百多的还复读呢。好像复读是一个不占就可惜了的大便宜。

我认可他考砸了的判断,但根据既往经验,“考砸”是高考常态。有个朋友的孩子,高考前每次模考都是妥妥的985分数,高考成绩只能上个双非。孩子不服,再来一年,结果也就提了十来分,只能在双非学校挑个好专业而已。高考是玄学,尤其是对于中等生,平时成绩只有一定的参考性,上下五十分都很正常。

我说,先别想这么多,先去吃饭。

我们开车去了附近一个商场,这个商场我来过几回,印象中地下车库非常高大上,有星空顶,地面也是干净漂亮的水磨石。但这次来,不知怎的竟变成了“战损风”,到处灰蒙蒙脏兮兮的,有些地方相当残破。

难道我是在梦中,也许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成绩也是假的。但是我知道,焦虑的梦是这样的:会无休止地拨错电话,永远找不到自己的车。但此刻我的车开得从容不迫,身边的孩子虽然情绪低落,看上去也相当真实。

等我停好了车,才想明白,我这次是走了另一个入口,直接下到还没有装修好的负二楼。我忽然失去了正常思维,也许是因为,我内心并不接受这个成绩。

就像孩子出生前,人人都觉得只要健康就好,出生后你又希望TA聪明、漂亮、努力、运气好……盲盒打开之前,我觉得不复读就好,现在,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但我和孩子一样,心有不甘:这些年来,我们买学区房,租房陪读,为了每次小小的成功开心,为了每次失误烦恼自我调整,难道这就是收梢,我们错付了吗?高考是如此宿命的一件事。我感到心碎。

这种不甘心在高招会的现场上变得更加强烈——出分之后,每个学校都有高招会,铺天盖地的摊位在学校体育馆里挨挨挤挤,像集市,推销自家学校,其中不乏如雷贯耳的名字。



高校招生咨询会

在这个“集市”上,你才能更深刻地感觉到分数是硬通货,就少了那几分,你跟梦校近在咫尺又远隔天涯。我看见某名校摊位前,一位女教师模样的人满面笑容,对一个女生说,你这个分数,来我们学校最合适了。我心想,怕是单方面的合适吧。同时心里涌出一丝苦涩,猜这个女生一定考出了很高的分数。

那些985、211是无缘了,我们只能看看没有这类title但还不错的一本。有所学校隐隐听过,似乎就业前景不错,总分也不算高,可能是因为数学要求110分,筛掉了很多人。我娃数学恰恰就考了109分,很有修养的老师也为我们感到惋惜。

回来路上,孩子坚定地说他要复读,孩子说他有信心,他想清楚了,这次没考好,固然有很多偶然因素,更重要的是,他高三时想法太多,如果复读,他就要学会自我麻木,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刷题机器。

我听得有点难过,以前学校晚自习是家长看堂,每天家长都会朝群里发条视频,展示孩子们在伏案苦读。我一般不打开,这些本该活得丰富多彩的孩子,像小囚犯一般被圈禁在这里,我们还要围观赞叹他们的磨难吗?

现在孩子把自我麻木当成必行之路,我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也许可以换一个词,叫做钝感力,听上去是不是正能量多了?

但是当我打开后备箱,看到以前遗漏在里面的一本语文教辅,想到我们还不能跟那些阅读理解修改病句断绝关系,还要被高高低低的分数折磨,崩溃感又像冰裂纹一样在我心里弥漫开来。



复读的想法,也是一种体制化

有些时候会非常想让孩子复读,比如看到小某书上有人贴出复读提分几十分到一百多不等的成绩单时,在短视频平台刷到梦校宣讲时,对着志愿填报指南,感觉若是多一点分数都有更大余地时,复读的欲望立即会被激活。

但这种欲望也很容易被摧毁,有天我开车经过高考时一天要跑几趟的那条路,想到那几天的如履薄冰,问自己,那样的日子还要再来一遍吗?我们当时已经算是风调雨顺,像他同学就在考试前一天忽然发起烧来,又或者万一下次分到离家远的考点呢?要是再睡不好呢?

就算没有这些情况,也不见得一定能提分,理想中的自己和现实能做到的天壤之别,此刻信誓旦旦的孩子,会不会在某天突然摆烂,就算咬牙坚持,会不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毕竟以后还要考研。

想法瞬息万变,常常在斑马线这边是一个想法,到了斑马线那边就变了。最后是一件小事让我的想法固定下来。

那天有朋友邀请我去湖边,我没什么兴致就拒绝了。然后我想起,我曾经多么喜欢那个湖,十天半个月就开车到湖边跑一趟,想要看它在不同季节与天气里的样子。孩子上高中后,我中断了对于那个湖的探望,一直想着,等到他毕业再去看吧。现在我有了时间,却没了兴致,也许在不知不觉中,我自己也被高考改变了心理结构。

我还记起,我以前是个热爱生活的人,特别擅长汲取快乐,看日出,蒸馒头,在熟悉的城市里像个游客那样漫游,阅读和写作……这三年来,这种能力渐渐消失。住在陪读小区,打交道的都是老师和同学家长,短视频平台给我推的都是升学指南,在这种全方位的包裹中,我觉得只有从一周一考到后来两天一考的成绩才是重要的。

这么说吧,孩子的成绩下降固然让我痛苦,但也只有孩子的成绩提高才能让我快乐,除了这种刺激,其他事物都让我感到索然。写作对我而言都渐渐成了一种任务,会拖上很久。我想起曾经我是那么急迫地想要表达,都有一种陌生感。

这就是体制化。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瑞德对肖申克说,最初,你厌恶这些围墙,你恨它们,接着,你适应了它们,你离不开它们了。



《肖申克的救赎》剧照

这是一种对某种体系、规则从厌恶到依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你不知不觉交付了自我。一旦出离,你就会像一个从监狱里刚刚放出来的人那样无措。在监狱之外的世界,你找不到价值所在。

我尚且是这样,孩子更不必说,复读虽然只有一年,压力强度却不是普通三年可比,也许会将我们体制化得更彻底。其实连复读的愿望,也是体制化的表现,如果不在这种氛围里,谁会想干这件事呢?

我和孩子说了这些想法。

他说:“我从理性上认可你的说法,但从感性上不能接受。如果你像我这样,三年来和同学谈的是一些学校,现在却要进入另外一些学校,你也不能接受。这么说吧,我不想看到我和同学说起我在哪里读书时,他们那种惊奇的表情。你可能觉得这是一种无谓的虚荣心,我也觉得是,但是你长久地在其中,就无法再跟它切割掉。”

浸淫在那种空气里,我听得心情沉重,我跟他说复读我不会再陪读,他说没问题。

眼看着孩子心意如铁,谁想转变来得没有预兆,这天他去学校退饭卡上的钱,窗口还没开,他信步走到旁边的报告厅,正好有所学校在那里宣讲。不是什么985和211,连双一流都不是,但宣讲的老师讲到学校里自由舒展的空气,学生们有更多空间发展自我,尤其是,有个学长上台现身说法,他神气活现地说:“我本来就是一个自信的人,在这里,我变得更自信了。”他用PPT展示了他的学习历程,还有他的社交和创作成果。

孩子听得入了迷,那些不曾被他们提起的大学也是这么有意思。回到家,他跟我说,他不想复读了,不是说就想进入这所大学,而是,听宣讲的过程中,他发现,做自己,比做“会得到赞许的人”有意思多了。

于是,我看着他逐渐过上了完全不同的生活,看电影,看书,写文案,做电影推荐的短视频。我印象中不是特别有耐心的孩子,现在能在自己房间里待一整天,对一句文案反复打磨,录几个版本调试节奏,我感觉,他已经开始做自己了。



送给彼此的一份礼物

不过填报志愿时又一次面临这种自我和社会主流的取舍,经过张雪峰的普及,“以终为始”四个字已经像钢印般刻进大人孩子的心中。所有选择都要指向就业,同一个学校,有“干净的专业组”和“不干净的专业组”之分,“干净的专业组”是指没有“天坑专业”那种,有“生化环材”就被默认为“不干净专业组”。

孩子一直很喜欢动植物,他想学生态。当我表示支持时,他又动摇了,可怜巴巴地问我:“这个专业能找到工作吗?”我被问得很迷茫,首先我对此一无所知,其次我确实在网上看到,有些985乃至C9院校毕业的人,因为“误入歧途”而找不到工作。

圣人说“君子不器”,我理解为君子不会把自己工具化,但现在的孩子,在各种压力下,唯恐成为工具而不得了。

我想起我像孩子这么大的时候,我爸对我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老爸还有退休金,还有稿费,养你二十年没有问题。如今我也有退休金,有比我爸多得多的稿费,为什么没有这样的豪情壮志了呢?

我知道是因为现在个人与社会的连接更加紧密了,就像曾经的手机长得各种各样,现在大体相仿,人类也是这样。社交平台的普及,让人们更多地互相观望参考,主流样本已经成为压倒性存在,但是个人还应该给自己一点空间,而不是帮着这个世界压迫自己。

我也像当年的我爸那样对孩子说:“按你的想法去做吧,试试看,不管选什么专业,都不是完全没有风险的。就算学计算机,就一定能找到工作吗?唯有热爱可抵人生漫长,先开心了再说。”

后高考时代,像是一场断舍离,要不停地取舍,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找到真正的自我。也像是一种重建,在一场漫长的战争之后,解甲归田,找回初心,过上内心想过的生活。

填好志愿,该做的算是都做完了,我忽然意识到,这其实是我们和孩子的初步告别。之后会有若干年,我们无法像现在这样长久地在一起,不能说不失落,但从高考到现在,我们经历了最难的修行,有了共同成长,这也算送给彼此的一份礼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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