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中国购物中心建设热潮背后的繁荣与困境

大连银泰城底层的苹果店已经闭店，这座商场现在人流稀少。

没有中国不能盛产的东西——经常还要达到过剩的地步，购物中心也不例外。

自从美国购物中心的数量2013年达到顶峰以来，美国各地每六个购物中心中有一个已经关闭。但中国的建设仍火热，全国各地购物中心的数量自2013年以来已翻了一番，达到6700家。

中国的许多零售商现在正在感受到这种过度建设的后果。虽然一些购物中心仍生意兴隆，但有一些已经因客流量不足难以为继。

苹果公司本月关闭了它在中国东北港口城市大连银泰城的门店。这是苹果公司首次在中国关闭门店，这家科技巨头已在中国开了数十家零售店。苹果公司在大连的第二家门店开在仅2.5公里外的恒隆广场，目前仍在营业，甚至还把已停业门店的一些员工安排到这家店工作。

在电子商务的激烈竞争下，全球各地的购物中心都在萎缩。中国的竞争尤为激烈，因为送货上门的成本尤其低，而且特别方便。据估计，中国有约1000万人从事送货工作，其中许多人骑电动车，但也已经开始使用自动驾驶卡车甚至无人机。

中国购物中心行业真正的问题与中国大部分房地产行业的一样，是多年来债务驱动的疯狂建设。尽管自从新冠疫情暴发以来，零售额已急剧放缓，但开发商仍在继续大举建设。

原因之一是中国的税收制度。地方政府对其辖区内的建设项目有巨大影响力，政府从购物中心获得可观的销售税。与此同时，住宅楼每年几乎不用缴纳多少房地产税。因此，地方官员们经常要求大型房地产项目必须包括新建的购物中心，而且购物中心的建设至今仍未停止。

仅去年一年，中国各地就新开张了430家购物中心。相比之下，据商业地产数据公司CoStar的数据，人口为中国四分之一的美国目前有1107家购物中心。

创立了苹果零售业务的罗恩·约翰逊曾在苹果公司的长期领导人史蒂夫·乔布斯手下担任高级助手。他表示，甚至在2011年离开苹果之前，他就已经能看出中国在建造的购物中心已经超出需求。

“各地的开发商们都在建大型购物中心，但大家知道，不是所有的项目都能成功，”约翰逊说。



中国购物中心的困境源于多年来债务驱动的疯狂建设。尽管自从新冠疫情暴发以来，零售额已急剧放缓，但开发商仍在继续大举建设。

细看一下银泰城购物中心、奥林匹亚恒隆广场，以及大连的其他五家购物中心，就会发现，中国各地的购物中心正在迅速分化为赢家和输家。

银泰城购物中心是输家之一。苹果曾在这里的门店是2015年开业的，现在，门店的入口被白板挡着。同一条走廊里，一家曾经是Boss服装店和其他品牌的店面都已关门，看到的只是写有中英文“即将开业”的挡板，没有任何其他信息。



银泰城购物中心拒绝了置评请求。据当地媒体报道，该购物中心在2022年陷入了财务危机，那是中国实行了近三年的“新冠清零”封控和隔离措施即将结束的时候，那之后，该购物中心一直官司不断。

中国政府试图遏制长达数十年的房地产行业泡沫式发展之后，房价暴跌，导致中国中产阶级的大部分积蓄蒸发，让他们不愿消费。受影响的不只是购物中心：据政府下属的中国百货商业协会今年4月在北京发布的调查报告，去年，三分之二的百货商店的销售额和利润也出现了下滑。

报告总结道：“当前最大的挑战是整体的消费力不足和消费降级。”

但大连本身的情况比许多城市要好。大连是工厂设备制造商和海军舰艇造船厂所在地，这些重点产业受益于国家近百亿元的投资。大连也是旅游胜地。今年上半年，大连的零售额同比增长了7.4%。



在广州，正佳广场通过开设大型水族馆吸引客流。

奢侈服装和生活方式品牌上海滩的所有人茅矛表示，大连是一个极具吸引力的市场，所以他正在积极考察大连的购物中心，为新店寻找合适的落脚点。他说，他不会选择银泰城，因为大连其他购物中心的客流量更大、人气更旺。

“在中国，好商场一直经营得不错，差的商场根本生存不了，”茅矛补充道。



对苹果来说，在中国的挑战不仅仅是挑对商场开店。除了面临中国本土品牌的竞争，苹果还要应对消费疲软带来的更广泛阻力。许多消费者如今选择华为、小米等中国智能手机品牌。

政府推出的消费品以旧换新补贴计划惠及了从智能手机到电动汽车的各类制造商。截至6月的三个月里，苹果在中国大陆、台湾、香港和澳门的销售额同比增长4.4%，营业收入增长4.7%。

苹果表示，该公司在中国的门店数量预计到年底将保持在58家，与1月份持平。公司表示，关闭银泰城门店是因为那里的其他零售商都在陆续撤出。

银泰城前身为1999年开业的百年城，坐落于大连当时最时尚的街区。这座商场位于百年历史老城区的著名商业大街，四周是狭窄的街道。

附近居民纪海丹仍记得当初看到新商场玻璃幕墙时的景象：“这曾是一个非常高端的商场，”他站在已关闭的苹果门店旁说道。

商场周边已今非昔比。开业之初，大连的登记机动车不足17.5万辆，如今小轿车和卡车总量达217万辆，预计还会持续增长。



北京一个购物区的苹果旗舰店。苹果前零售主管罗恩·约翰逊表示，他早就看到中国过度兴建购物中心，并且知道这些商场不可能都存活下来。

大连市民和游客如今多选择地铁出行以避开拥堵。但由于市政府将两个地铁站设置在数百米外而非直通商场，银泰城陷入“孤立”。不久前的一个下午，有地铁站相连的其他商场人流如织。

“因为现在停车位是一个确实是一个不太好解决的问题。所以大家能公共出行的情况下，能避免堵车，当然会更好，”位于一座地铁站上方的大连万象汇购物中心的副总经理窦雪（音）说。

与美国的商场类似，中国的商场正转向娱乐和餐饮业态以吸引人们走出家门。

在广州，正佳广场通过开设大型水族馆吸引客流。大连的柏威年购物中心则在午餐前安排音乐学校举办儿童音乐比赛，希望吸引家庭客群用餐。

与中国的许多老式商场一样，银泰城约六分之一的面积用于餐饮。而柏威年购物中心和恒隆广场则将近三分之一面积用于餐饮。平价餐饮已成为当前中国消费市场中少有的亮点之一。

礼品店依然在中国商场中受到重要客群的青睐：年轻女性和少女。本月，年轻的大连居民顾美琳（音）在柏威年购物中心的一家礼品店里流连忘返。

“像这种零零散散的小物件比较吸引我，”她说，“小女生比较喜欢这种可以逛一逛闲溜的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