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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籍八路幅敬信:跟着解放军打胜仗 回中国像回娘家


逃亡事件是关押在南冈收容所的原日本军曹皆川和原日军伍长畑策划的。他们通知各位说:“今天夜里大家离开这里。可以去北安,也可以去嫩江。去哪里各位自己决定。”

当夜,哈巴桑和舞田岩男离开南冈收容所之后拼命往嫩江方向跑,天亮的时候跑到了山中一个叫作“二站”的地方。荒草茫茫之中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房子,有士兵模样的人抱着枪在放哨,并且发现了他们。后退已经来不及,二人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所幸对方是地方部队“光复军”(当时伪满的亲日派组织的部队)。进屋一看,多位从同一战俘收容所逃来的日本兵正在大口吃着高粱米饭。那些人提心吊胆跑了一夜,一定是又累又饿。

当时,已经进驻东北的解放军部队正在从后面追赶他们。他们还从一位姓和田的上等兵那里听到了没有逃出收容所的开拓团员、妇女儿童被枪毙的传言。众人商量之后决定,愿意再一次当兵的人参加“光复军”,不愿再当兵的则继续逃跑。这样,哈巴桑和舞田岩男等十三名原日本兵参加了“光复军”。中途,一位姓原的班长因为厌恶军队生活改变主意独自离开部队下山,结果在山下被人杀死。哈巴桑怀疑是“光复军”因为担心原班长泄漏秘密而将其杀掉。

十二名日本兵随同“光复军”在山中当起了土匪,骑着马,背着枪,住的是在山中挖的“地屋子”,烧木柴取暖,东西吃完就到山外的村里去抢。抢麦抢米抢高粱,牛羊牲畜更是不放过。这样的土匪生活持续了半年左右,到了11月,东北的冬天来了。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大雪也纷纷扬扬下起来。“光复军”的部队七零八落,只剩下二十多名中国人和十二名日本人。他们很清楚,继续待在山里,只有冻死一条路。大家商量之后,横下一条心——向山外的解放军投降!

他们在嫩江的一个村落向解放军交出了武器。当晚的款待非常好,有饺子,有鱼肉,还有酒,丰盛得出乎他们的预料。这群“光复军”俘虏开始时吃得很香,吃着吃着心里就嘀咕起来了:“给这么好的东西吃,该不是送我们上路的吧。是不是吃完就枪毙?”

第二天,他们被带进一处围有铁丝网的兵营,入口处有持枪的解放军哨兵把守。一位名叫黄宽、会说日语的朝鲜籍解放军班长告诉他们,周围各处都有哨兵把守。这样,他们就更加不安了。

他们的不安是多余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数日之后的一个寒冷的早晨,十二名原日本兵被用马车送往八公里外的纳河军事法庭。外面是零下三十多度的酷寒,白茫茫的雪原晃得人睁不开眼。坐在马车上冻得手脚发麻,他们不时从车上下来,跟着马车跑,暖和身子。上了法庭结果会怎样?每个人心里都在打鼓。

来自日本爱知县的松冈准尉最悲观,他对众人说:“我可能要完了。你们可得帮助我通知我家里的人啊。拜托了!”

这次他们的担心又是多余的,马车在雪地走了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到了法庭,接受简单的询问之后,马夫就把他们拉回了嫩江。

那天晚上谈起这件事,哈巴桑说:“是共产党的政策好。毛泽东说,要优待日本士兵,士兵是无罪的,我们的敌人是军国主义。要利用日本士兵的技术。”

某一天,包括哈巴桑在内的一群日本兵被喊了出来。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解放军连长,旁边是担任翻译的黄班长。连长姓李,独眼龙,一只眼睛和日本人作战的时候被打瞎了。那天提起李连长,哈巴桑还说他“一只眼,但很能干”。

李连长大声问:“你们当中有会打掷弹筒的吗?”

哈巴桑站出来了,说:“我会。”

李连长又问:“你们当中有会打机枪的吗?”

舞田岩男站出来了,说:“我会。”

这样,哈巴桑和舞田岩男成了解放军战士。哈巴桑当时是被编入西满军区二十一师(即后来的一三二师)六十九团二营四连,舞田岩男被编入六十九团的机枪连当机枪手。当时二十一师的师长是大名鼎鼎的李化民,哈巴桑所在的四班的班长就是黄宽。哈巴桑1945年3月参加日本军队,在接受了三个月的新兵训练之后,曾经作为“干部候补生”学习轻机枪、掷弹筒、步枪三种武器的用法。舞田岩男本来就是日军重机枪队的机枪手。

那天晚上,哈巴桑在石和温泉乡谈起的两次战斗,一次发生在攻打四平市的时候,一次发生在辽沈战役中。

1947年春夏之交,解放军曾经四次攻打四平。四平是东北铁路运输的枢纽,战略位置重要,国民党派重兵防守,修筑了坚固的工事,蒋介石还向守军将领陈明仁下达了“死守”的命令。参加攻打四平的解放军,就有哈巴桑所在的二十一师。哈巴桑从第三次开始参加战斗,并且初战告捷。当时,哈巴桑所在的连队奉命进攻四平市西郊的飞机场,计划从机场向市内突击。6月11日,傍晚时分,战斗打响。国民党军队的机枪火力异常猛烈,解放军官兵被压得抬不起头。

刘排长急红了眼,对哈巴桑发出了凄厉的呐喊:“机枪!机枪!幅敬信!干掉敌人的机枪!”

敌方阵地的机枪疯狂地吼叫,在炮弹爆炸的声浪中,哈巴桑看到了刘排长因为着急而变得狰狞的脸和发红的眼睛。他未必听懂了排长的命令,但领会了刘排长的意图。他沉着地用掷弹筒打出去几发炮弹,准确地将对方的机枪阵地摧毁。不幸的是,国民党军的榴弹炮随即向掷弹筒打来,身边姓陈的弹药手被弹片击中,当场死亡。

战斗结束后,刘排长为哈巴桑请了一大功,哈巴桑作为二营四连唯一的代表参加六十九团的庆功大会,被授予“勇敢勋章”,并被提拔为四班副班长。

1948年9月12日,第四野战军发动了著名的辽沈战役,李化民率领他的二十一师攻打锦州。大部队占领了城南两公里外的罕王殿山,外围战斗结束之后,10月10日上午,哈巴桑所在的连队奉命从东南方向向锦州市内进攻,依然是采用林彪“一点二面”的战术。国民党守军在城墙下修筑了坚固的碉堡,隐蔽在碉堡中的国民党兵用机枪、冲锋枪、步枪向外射击,密集的火力将进攻的解放军官兵逼在远处。要想攻进城,必须首先拿下这座碉堡,但面对坚固的碉堡,哈巴桑掷弹筒的远射已经发挥不了太大的效果。无奈,连长指挥轻机枪班掩护,牵制敌人的火力,命令四班向两百米外的碉堡发起强攻。

进攻开始,朝鲜籍班长黄宽和日本籍副班长哈巴桑带领全班战士,利用他们和碉堡之间的大片坟地做掩护,匍匐向前。双方的机枪在对射,子弹发出锐利的尖叫在他们的头顶交织成网。在离碉堡不到十米的地方,黄班长被子弹击中,壮烈牺牲。哈巴桑与战士们一跃而起,与冲出碉堡的国民党兵展开白刃战,登上碉堡,大喊“缴枪不杀!优待俘虏!”他们的气势震住了国民党兵,碉堡被拿下,战利品是九名俘虏、一挺轻机枪、一支冲锋枪、五支步枪。哈巴桑第二次立大功,被授予“勇敢勋章”,并被提拔为班长。

辽沈战役结束后,哈巴桑随军入关,1949年年初在天津被提升为副排长。南下行军途中他又因为吃苦耐劳、埋头苦干被记一大功,并被授予“艰苦勋章”。小功不算,解放军从军六年间哈巴桑共立大功三次。从天津随军南下之后,他所在的部队本来是要参加攻打海南岛的战斗,但他们还在前进途中的时候,海南岛就解放了,于是他们的部队进驻广州,担任警备。朝鲜战争爆发后,哈巴桑虽然作战经验丰富,但因为国籍问题参加不了。1953年他和其他许多日本人一起被集中到武汉,大部分日本人(其中包括中村义光夫妇、相原夫妇、二森范子、本多歌子等人)回了日本,哈巴桑和另外约三百名日本人则被派往北京学习。用哈巴桑自己的话说:“三百人,都是日本人。学习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三年。”学习结束后他到哈尔滨学习汽车驾驶和修理,1958年5月才经天津返回日本。

共产党的军队彻底改变了这位名叫幅敬信的原日本兵。惟其如此,他才会骄傲地在自己的名片上印上解放军时代的头衔,毫不忌讳这头衔在半个世纪后的日本社会有可能遭受的误解与冷眼。中日邦交正常化之后他多次参加“回娘家访问团”来中国。1990年访华的时候,他受到原四十七军老军长曹里怀将军的接见。1993年,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郑重向他颁发了特制的“八一”一级勋章,作为他数枚军功章的补偿。因为1958年他回日本的时候中国政府为他的处境考虑将他的军功章收回了。1995年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之际,他作为副团长带领“回娘家访问团”访问中国,到达武汉,意外地见到了当年的老师长、原武汉军区副司令李化民。握着李化民的手,哈巴桑激动得流下了眼泪。李将军郑重地在自己身穿将军服的照片上题了字,赠给哈巴桑与其他团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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