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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期盼中国第二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差评比我少


走进北京西郊的两块砖书房,莫言正站在一张长长的书桌旁挥毫:“一江春水向东流”。写到“东”字时,他轻声嘀咕了一句:“有没有河水向西流呢?”

这天是星期一,第二天就是公号“两块砖墨讯”发文的日子。五年前,莫言与书法家好友、舒同研究会会长王振一起开了这个公号,专门分享诗词书法。在发文之前,王振会把要用到的书法作品依次放大几十倍,两人边看大屏幕边琢磨,这个韵对不对,那个字好不好,讨论了大半天,索性起身再写一遍。

这一期的公号内容让人欢喜。它有关12个来自云南西双版纳与内蒙古通辽的先心病患儿,他们因为莫言发起的慈善项目得到了免费的手术治疗,而且全部手术成功。莫言开心地没有午休,接连写下“喜闻病儿愈,乐见幸福临。与友举觞庆,挥毫复唱吟”“笔大涵墨多,无私天地宽。人在风中立,何惧乱衣衫”等等诗句。

莫言一直很喜欢孩子。作为一个“晚熟的人”,孩子的天真和无邪,是他最为珍视,最想去维护的存在。这些年,亲友们都知道他在为慈善奔波——一群素不相识的先心病与孤独症患儿,让这个自获诺奖后就尽量少说话的作家自愿站出来,公开呼吁更多人关心慈善,加入慈善。

这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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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 海报设计:碧晨

回望近十年,莫言得到过爱与肯定,也遭受过谩骂与伤害。用他的话说,十年经历写出来,一定是一部漫长的小说。

但他对种种经历的回应,就像他在这次对话中给我的感觉——真诚、和善。尽管一度悲观和低落,但他依然相信真诚与和善永远是世界的多数,也相信投入慈善,以及投入文学、艺术等另一种意义上的“慈善”,是他和这个世界最好的相处。

他不再把自己关起来,而是和更广阔的世界建立各种各样的联系。他和王振一同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学习民间的历史文化,也把一路见闻感想都记下来,以诗词、书法、戏剧、小说等各种形式与更多读者分享。他开公号,带学生,去医院看望患儿,在和越来越多“小朋友”待在一起的时光里,忘记了自己已经从一个中年人变成了一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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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澎湃新闻记者 罗昕 图

今年,莫言虚岁70了。

但他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成为一名剧作家、写出有新意的小说、让毛笔字有点进步、再写几首好诗词……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觉得时光还是过得越来越快。过去,你像儿童时代,盼个春节多么漫长。现在感觉,去年的鞭炮硝烟还没散,今年的春联又贴到门上了。”

如果可能,他真希望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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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王振在印度洋西岸迪亚尼海滩,也学年轻人拍照。图片来源:两块砖墨讯

命运的转折

2021年,为了和更多年轻人沟通,莫言开了公号“莫言”。让他感动的是,其中很多写于三十多年前的小文章依然能唤起当下年轻人的共鸣。大部分留言者是90后、00后、10后,有喊他“莫言爷爷”的,有唤他“莫言伯伯”的,他们让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依然有人愿意倾听,愿意理解,愿意共情。

跟着这些年轻人,莫言很快学会了几个新词——“内卷”、“躺平”、“佛系”。

他想到自己的十几二十岁,“那时我们所面临的困难,好像也不比现在小。”

1955年,莫言在山东高密一户农家出生。刚刚12岁的时候,他小学还没毕业便开始务农了。一年365天,起码300多天要下地干活,一年之中只有一两次机会跟着生产队的马车去县城。再大一点,他和伙伴凑到一块,也感叹今后无非是娶妻生子,再重复父母为他们操劳的一切。

像一个循环,根本看不到希望。

但和村里大部分年轻人不一样的是,因为大哥上过学,莫言还有机会读到几箱中学教材。他就是在那时候读到很多剧本,包括《雷雨》《日出》《北京人》《屈原》《林家铺子》《渔夫和金鱼的故事》等等。当其他同龄人在为工分和对象焦虑的时候,莫言冒出了两个“白日梦”,一个有关大学,一个有关文学。

他想不到的是,因为三次命运的转折点,他的梦实现了。

第一个转折点发生在1973年。那一年,他成为县棉花加工厂的农民合同工,尽管还是一个农民,但他身处工厂,每天和数百个年轻人待在一起。这些年轻人里有一部分是青岛来的下乡知青,他们读过很多书,看过很多电影,有的还多才多艺,能拉能唱,一下打开了莫言的眼界。

1976年,第二个转折点来了,莫言离开高密,到烟台黄县当兵。他首先感受到,这里是一个只要好好努力就能得到肯定的地方。更惊喜的是,每到星期天,他可以把整整一天都拿来看书。尤其一个战友的未婚妻是图书馆管理员,他因此有机会集中阅读中国文学和西方文学,包括大量的剧本、长篇小说。他从1977年开始订阅《人民文学》,连订三年,每一次刊物来了之后,他都一字不落地从前言读到最后一页。

在疯狂的阅读中,莫言开始学习写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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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春初入军旅,莫言在山东黄县

1979年,莫言调到保定当政治文化教员,他一边给学员讲马列主义,一边创作,最早的小说都发表在保定的《莲池》。因为1983年的一篇《民间音乐》,莫言得到了荷花淀派创始人孙犁老先生的赏识。当时解放军艺术学院组建文学系,正招收第一届学员,莫言就带着这篇小说和孙犁的评论去北京报名。惊险的是,人到北京,报名期限已过,莫言差一点错失机会,但当时军艺的文学系主任徐怀中认定莫言是个写作的好苗子。于是1984年9月,30岁的莫言终于重返校园。他走进军艺,正式迎来他心目中命运的第三次转折。

在军艺那两年,莫言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最重要的一点是找到了“自我”——知道了自己该写什么,知道了在农村的二十多年生活就是一个素材的宝库。1985年,莫言的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在《中国作家》第二期发表,那个沉默、倔强又充满灵性的“小黑孩”一下惊艳了文坛,也让“莫言”成为1985年文学史上不可磨灭的一个名字。紧接着1986年,莫言在《人民文学》第三期头条发表中篇小说《红高粱》,又引起巨大轰动。也是这一年夏天,张艺谋找到了莫言。那部震撼人心的高密东北乡影片于两年后上映,获得第38届柏林电影节金熊奖,人们由此看到一个年轻的导演和作家共同走向世界。

“今天的年轻人也有理想,也会想改变命运的办法。”当莫言重温电影《牧马人》,他依然对剧中女主人公模仿《列宁在1918》里的那句经典台词最有印象,“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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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电影《红高粱》拍摄时莫言与巩俐、姜文和张艺谋合影

相互的教学

这些年,莫言也发现自己低估了年轻人,以为孩子们一直在学校里,好像什么都不懂,但实际上他们受教育程度更高,看书更多,每个人的生活也很丰富,“他们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活体验。当然,还有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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